祭典（二）

又是一年春日，十里桃林正是美不胜收的光景。一只红色的狐狸躺在粗壮的桃树枝干上打着瞌睡，九条蓬松的尾巴轻轻晃着。

“小九！小九？”一阵呼唤声由远至近，狐狸的耳朵动了动，约摸是反应出来是谁了，一个翻身便从树上跃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草地上，再定睛细看，哪里还有什么红狐，分明是位容颜绝世的俏美人。桃树受此一震，零零散散飘下来几朵桃花，那美人一袭红衣，对着来人嫣然一笑，倒显得人比花娇。原是继任青丘女君的白凤九。

白真缓缓走近，心中却暗自想到：若能让小九一直如此无忧无虑，其实她与帝君的结局也没那么不好。“四叔！要出发了？”虽说凤九的伤早已恢复，但这大清早的依旧贪睡了些，更何况其实今日要做的事完全可以赖掉，“四叔！我觉着其实今日不去也是不大要紧的，反正也就是走个形式罢了，那么多人，也不缺我一个。”

凤九揪住白真的袍子荡了荡，一脸的不情愿。九尾狐一族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撒娇起来更是少有人敌，凤九偏偏是这其中的翘楚，若是平日，哪怕是将这桃林毁去一半，约摸挤些眼泪，嘟个嘴也能蒙混过去。可今日，白真却没有半分动摇：“小九！纵然你并不认识他，但好歹他也救了这八荒六合，你又担着青丘女君的名号，于情于理，都应当去！”

话说自那日从碧海苍灵中回来后，折颜便日日为凤九细心调理，也按着东华的吩咐取来了生血，并着那粒丹药，一同给凤九服下。那粒丹药可将凤九的记忆全部打乱，他们也是后来慢慢才了解到凤九记忆的大概。如今的凤九全然不记得与东华的种种过往，尽管其余的人她一点没忘，但每到关键部分，记忆就变得模糊起来，譬如忘了为何上天宫，又为何去梵音谷，还有滚滚的生父是何许人也。每每提及此事，凤九总说自己头疼，只隐隐能想起一个高瘦的背影在前头立着，折颜等人也不好多说，就顺理成章地将锅都推到了大战的后遗症之上。凤九本便不是什么穷追不舍的人，久而久之也乐得这么平平淡淡地过。

而今日，恰是东华羽化第一百年的祭典。当初口风紧，直到众上神齐心协力稳住了局面，才将东华羽化的消息放出，一时间天地哗然。后来么，为着防止刺激到凤九，待白家人代表青丘转遍了四海八荒，大婚大战之事变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连折颜留着的一副东华肖像都被白真细细地藏了起来。若不是连宋成玉司命重霖等人的强烈要求，这次祭典怕也不会举行。

凤九规规矩矩地跟在白真折颜后头，也见过了天宫中的亲戚友人。虽说这一百年她一直在青丘和十里桃林中闲逛，好在当初在天宫待过的日子也长久，倒不至于生疏，与大家却也聊的欢快。只是不知为何，每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悲伤。凤九闷闷地饮下苏陌叶专程带来的新制的茶，心中叹到：若是阿离在，给几块糕便能套出话来，偏生阿离于九十年前已和滚滚一道被送到墨渊处修炼。说来，这些年凤九与滚滚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思念自然是假的。不过，当凤九在祭典上看见墨渊上神边上两位神采奕奕的小仙童时，满腹的母爱早化成了骄傲，只是，滚滚被墨渊施了修容术，依旧和从前在凡间一样是一头黑发。若是银发，指不定还要再俊美上几分。

银发......脑袋似乎又疼了起来，凤九晃了晃，堪堪稳住了身子，台上墨渊的声音已响起。这篇祭奠之文是墨渊与折颜一同写出来的，还特意让白真白浅看过，既没有变更事实，也没有丝毫可以提起凤九记忆的事。于凤九而言，如今九天之上的帝君是叶青缇，而东华帝君虽是小时候她崇拜的上古尊神，说到底却也是个与她不相干的人，可为什么，她的头还是好疼好疼？

凤九一个趔趄，险些向前栽去，身边的白浅立马扶住了她，连带着折颜等人也忧虑了起来。难道即使过了这么久，但凡是与帝君相关的一丁点东西依旧会引起凤九不适么？白家虽极是护短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况且当初误会早已解开，东华对凤九如此情深义重，他们白家自然是不计前嫌，可此番贸然让凤九前来，是不是还是考虑不够周到？相比于大家的不安，凤九倒是不在意了许多，不过是头晕而已，大约是昨晚没休息好吧。

故而大典刚结束，凤九只是稍稍叮嘱了滚滚一会儿，便推辞匆匆回了青丘。只留下各怀心事的一众神仙。

凤九一路上只想着赶快回到狐狸洞好补觉，全然忽略了左手无名指上的琉璃戒发出的淡淡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