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四月二十日，阴转雨。普林尼先生觉得妻子最近很奇怪，交谈少之甚少，他总是不经意地看向梅莉，然后梅莉也正好在看着他——看他的目光会停留一瞬间随后若无其事地转移了，好像…在透过他在看着谁。他自觉不是个敏感的人，不会去怀疑妻子所作所为，但自那天以后梅莉就对他冷淡了很多，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靠近，普林尼先生很不安，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种强烈的反差感一直持续到一次宴会所带来的东窗事发。

满是金钱腐朽气息的地方，奄奄一息地残活，稍加一点利益就能让人纸醉金迷。虚伪的、腐烂的、恶心的。梅莉说，这样的地方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她极少会参加宴会，但不代表不会来。

普林尼先生见到了梅莉。在一次宴会上，梅莉少见地出现了。但那时的妻子与他印象里所认识的妻子相比，令他大为震撼。相处几年以来，他从未见过梅莉会在公众场合失态；她一直在扮演着温柔贤惠的好妻子形象，至少在他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问起事由是梅莉和一位陌生男人发生了争执。说是争执，二人的言语是犀利的；说是陌生，也算不得，关于那个男人的名字——诺顿·坎贝尔，妻子说起过。在她来到这里生活之前，那个男人就时常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失态——梅莉不会失态的。打碎的酒杯，妻子的恶言相向，他突然觉得，那样的妻子才是真正令他陌生的。好在宴会里的人们没有认出那是梅莉。宴会的一角，旁人不会在意，因为争执、出笑话在宴会里是最常见的。

四月二十二日夜晚。普林尼先生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梦里的所见所闻却无比真实——他梦到自己坠入了一个无底洞，没有尽头没有方向，只有黑暗。莫大的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折射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妻子——脸上有伤疤、没有带那顶夸张纱帽的妻子。妻子笑着想要拥抱他，而下一秒，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竟一刀捅向了妻子的小腹。

先生…？梅莉难以置信。他听见另一个自己冷漠地说——梅莉，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美貌被夺走不是你的错，但普林尼家族的女主人不会一辈子都带着纱帽见人。梅莉怔住了，她感到有点绝望：……美貌当真那么重要吗。

……不！不是的！梅莉，美貌在才华面前不值得一提。他很想这样大声地告诉妻子。他挣扎着打碎了那面镜子，才从梦中醒来，然而梦醒过后久久无法平静。是疼痛、恐惧、焦虑等所有的触感。够了……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噩梦，普林尼先生想道，妻子…等等，妻子？

普林尼先生找到了妻子。

阳台。梅莉穿着单薄的睡衣，罕见地抽着烟，眺望远方，出神地想着什么。她似乎心情并不好，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仍然恹恹地把视线落在远处。尼古丁与冷风的双重刺激下确实能让人清醒不少。

梅莉…你怎么会在这里？普林尼先生出声问道。

不，没什么，睡不着而已。梅莉闷声道，宴会上我看到您了。

言下之意，您肯定也看到我了。

普林尼先生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于是梅莉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并不融洽。尽管过去的我们不得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我对他的憎恨从未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