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魏无羡曾经的住所灯火尚明。
蓝忘机不知何时早已出了房门,静静地立于檐下,望着黑幕中的一轮皎月。
而在莲花坞的另一处,江澄舞剑于校场,身形空有力道而气韵不足,一招一式中尽显仓促,似是任体力留存的气力如何挥毫,亦无法平息心头的躁动。
他想起今日晨时交予魏无羡的信,信中以急事为由,邀其前来,本是计划中的一环,却仍是心头酸楚。
金氏坐守权势,他碰不得亦反抗不得,这重振的云梦江氏也再经不得威胁与敌对,他不得不妥协,即使违心,也别无他途。大概这世间的无奈之举,皆是出于无能为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身为一宗之主,又为世道所迫,他江澄又如何能无所顾忌的遵循。
今日这一粒白棋置下,便是无悔棋一说。该来的,该走的,均是循其本身,又何谈对错。
夜风徐徐吹来,掠过草木,也从江澄的剑锋处擦过,经过寂静的莲塘时,在碧波的中央勾起丝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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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混入虚空,湿漉的气息萦绕周围,阴暗中靛色的光与赤色的散晕相互磨合,融成一片混沌的景象。
小魏婴身处其中,此刻正顺着光源摸索而去,过了有些时候终见得一株巨树,高达肃然,像是连接了天地,令人无端生出敬畏感。
巨树一分两面,两处风景,一面绿光漫散,一面红光收束,一面的枝叶倒挂着几十具枯骨,一面的枝叶缠缚着数条红色的绸带。
见此景象,小魏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张大的嘴一时忘了合上。
尸体倒不会令他恐惧,只是这怪异的树形庞大到令人压抑,越是靠近越是头晕目眩。
又向前行了几步,小魏婴毅然停下,他看见树的右后侧立了一方石碑,上面清晰地刻着“玉金伏生”四字。
小魏婴:“玉金伏生?”
正当他疑惑之际,树后的阴影中竟是凭空走出一人,确切来说,是一位发白如雪的老人,来人倒是没有因年迈而杵着拐杖,只是行步时比常人放缓了些。
小魏婴自是不知,这老人正是与荒言村的董氏长老一般模样。
老人于十步外站定,继而对着小魏婴笑道:“年轻人,你可知这是何处?”
小魏婴如实答复:“不知。”
老人:“你的梦中。”
小魏婴:“梦?”
是了,方才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与另一个魏婴的交谈中,他只依稀记得后来说着说着困意便席卷了全身,之后再睁开眼时便来到了此处。
老人:“荒言伴阴髓,自古有之,双生之子相见,双生花灵重现人间。”
说罢,老人指了指生于巨树下的一株并不起眼的白花,除了双花并蒂外,还真无甚特别。
小魏婴:“老伯,能别卖关子吗?我学识浅薄,你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
老人闻言笑着又靠近了几步:“年轻人,想来你也心中存疑,这世上怎会存在两个相差无几的人。”
小魏婴摸了摸鼻头后,点了点头。
老人:“这世上自是没有尽然相同之人,你可想过你来自何处?”
小魏婴:“这倒没想过,不过你这么说,是认为我本不该存在于世?”
老人:“非也。”
“你本该存在于世,且你的存在,也是必然,这世上不会无故生出任何一脉生灵,亦如精于算计之人在一盘棋局中不会走任何无用的一步。”
小魏婴:“你这么说我倒糊涂了,你既说我另有来处,又说我必然存之,那请问,若我不是多余,又能作何用?”
老人依旧笑着摇了摇头:“你身上的秘密,曾令无数修士望而止步。”
小魏婴闻言一愣:“什么秘密……”
老人转过身缓慢地靠近巨树下那朵再平淡无奇的白花:“年轻人,摘下它,你便能得知一切,一切早在三百年前便已注定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