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像周身置于烈火中,灼烧不已,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说不出。魏无羡试图睁开双眼,片刻后,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一袭白衣,但仍是看不清切。
夷陵老祖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死了吗?
魏无羡张了张口,终是说出了话,声音嘶哑不堪。
蓝忘机魏婴!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蓝忘机原是在他身旁入定,听到他的动静便睁开了双眼,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夷陵老祖你是?……蓝湛?
蓝忘机是。
魏无羡定了定神,听到他的回答便仔细看了看面前之人。
抹额仍一丝不苟地佩戴在他身上,一身白衣浸满了血渍,若是换了旁人这般模样,定是凌乱不堪,但在他身上竟丝毫未有不端不雅之感,甚至有如堕仙般的凄美。
识得眼前之人后,一腔愤怒郁结于心,最终蓝湛还是被他拖累,最终仍是逃不开孤煞的命格。
魏无羡蓄积着气力,扶壁站起身来。
蓝忘机正欲上前扶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夷陵老祖别过来!
无名的怒火浮上魏无羡的眼眶,让他红了眼角。
蓝忘机闻言顿了顿,竟真不敢再上前一步。
蓝忘机魏婴,你尚有伤,不宜……走动。
魏无羡未听嘱咐,脚步极其不稳的像洞口走去。
蓝忘机魏婴!你去哪儿?
蓝忘机慌了神,像是又要失去什么般无措。
夷陵老祖干你何事!
魏无羡转过身,对他怒吼道。像是黑夜中独行的困兽,猩红的眼蓦然与蓝忘机对视,继而毫不犹豫地向洞口走去。
蓝忘机追了上去,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一人跌跌撞撞地执意向前,一人小心翼翼地默然守护。落叶被无情地吹起又落下,却仍不忘痴缠着无根的微尘。
直到行至一处灌木丛生的苍凉之地,魏无羡停下了脚步,右手成拳狠狠地砸向树身。他知蓝湛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夷陵老祖蓝湛……你……不必如此。
夷陵老祖我就是个灾星,江叔叔,虞夫人,师姐,金子轩,乃至江家上下,皆是因我而死……你救我干什么?我背负的血债早已够我死上千万次!我难道不该死吗?世人不是都希望我一死了之吗!
浓墨染上天际,熹微的天光映下魏无羡混入黑夜的身影。
蓝忘机不是!
不远处的蓝忘机亦停下了脚步,他看不清魏无羡的神色,只觉悲伤深深地攀附上了面前之人。
夷陵老祖不是什么?不是灾星?还是他们都不是因我而死!
夷陵老祖接近我的人都会被灾蒙祸,你越是待我好,我越是会伤了你……
夷陵老祖蓝湛……你走吧。
又一次选择独行,又一次选择推开自己。蓝忘机突觉手脚冰凉,像快要失去珍爱的孩子,愈加不知所措。气愤与心疼混杂着闯入心间,扰乱他所有的心绪。痛与爱不断交融,个中滋味难以言表,个中酸楚令人窒息。
魏无羡转过身,无力地笑了笑,苍白的令人心悸。
夷陵老祖谢谢你……蓝湛……谢你陪我至今。
魏无羡一边言语一边靠近蓝忘机,行至蓝忘机身前后,趁蓝忘机愣怔之时将避尘从他的腰间抽出。
蓝忘机魏婴!
蓝忘机醒过神来,意识到面前之人的动作后,不解之余捉住了魏无羡握着剑身的手臂。
蓝忘机你干什么?
魏无羡挣脱蓝忘机的掌锢,将避尘拔出剑鞘,置于蓝忘机面前。
夷陵老祖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要死,死在你含光君手上,不冤了……所以……还请含光君帮我这最后一次……杀了我……
夷陵老祖这样你若出去了,也好跟仙门世家有个交代。
魏无羡兀自说道。
蓝忘机犹如置身冰窖,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蓝忘机不!
魏无羡闻言不禁苦笑。
夷陵老祖也是,污了含光君的手亦是罪大恶极,既然你不愿帮我,那……我自己来……
魏无羡正要陡转剑锋,却被突如其来的环抱禁锢住了身形。
夷陵老祖放开!
魏无羡用力地挣了挣,却丝毫未能挣开。
蓝忘机不放!
夷陵老祖蓝湛!
蓝忘机别走!……别走……留下来……好不好……
一滴热泪滴落至魏无羡脖颈处,魏无羡猛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仿佛滴落的不是眼泪,而是一簇烈焰,烧得他脖颈生疼。
蓝湛哭了,蓝湛生平在人前落泪,竟是因为他吗?
夷陵老祖蓝湛……你……为何……
蓝忘机兄长曾告知于我,定一人之心,不在于是非黑白,而在于心之所向……你既以锄奸扶弱为始终,又何罪之有!
蓝忘机魏婴,我心悦你,爱你,信你,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至少……我不会。
魏无羡终是卸了力道,任由蓝忘机将他抱住。任谁也想不到会行至如今这一步,他与蓝湛本应长亭相去,各奔东西,如今却同处一方境地。似是冥冥中早已命理相连,牵扯不断。
天色已全然暗下,黑夜中一人抱着另一人,谁也没有先动。最苦涩的亲近莫过于孤独的亲密无间,本是同道殊途,本知过往难追,归来时却仍是最怕故人清减,旧人不识。万般苦楚经年难消,至今却融于这绵长的相拥。
被夜风缱眷着的树叶飒飒作响,周边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唯独相拥着的两人有着并不平静的心跳。
良久,蓝忘机与魏无羡隔开了些许距离,相对俱是目光躲闪。
夷陵老祖走吧
蓝忘机去哪儿?
夷陵老祖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山洞。天色已晚,难道堂堂仙门名士要在这月黑风高的荒郊野岭度上一夜?
魏无羡熹微一笑,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蓝忘机好。
蓝忘机回以浅笑,此般微笑如冬雪初融,魏无羡刹时深感恍如隔世,一切似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