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

碧海苍灵，凤九只是来过一次，她竟然有些许恍惚。恍惚两百年前自己来的地方，是不是这里，或许是自己忘了，或许是过于害怕，熟悉，而陌生的很。

帝君曾经说过，碧海苍灵是生他长他的地方，但是他却很少住。凤九很疑惑，帝君说，这里太冷落了。

凤九在厨房里切了菜，想做一道帝君应该回喜欢吃的凉拌长生藤，抬眼看去，厨房周围的确不是当年的模样。

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青青翠翠的到处蔓延这，顺着碧海苍灵留下来的水长得很是茂盛。还有淡蓝色的枸杞子，很难得一见的东西。隔壁的葡萄架上密密麻麻爬的都是紫色的葡萄，小的大的，长的圆的。“以后请朋友来我们家，得多长脸！”凤九恍恍惚惚的想来这句话。

她觉得自从自己醒了来，泪水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或许是自己两百年不见过的更加多愁善感了些许，亦或者是碧海苍灵的确变得太多了一样。

帝君是真的想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重霖说，两百年来，帝君很少回太晨宫，都是一个人在碧海苍灵住。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帝君一点点的搭葡萄架子，等到枝繁叶茂的时候，自己摆了棋摊子，却无法落子；左边的小菜地后面是个很大的藏剑阁，不用去也可以感受到那里恢弘的剑气，冷冽却不带锋锐，如织的掩盖了所有的冷泉冰魄。她看着周围的一切熟悉的紧，却陌生的紧。的确是当年和帝君一起坐在碧海苍灵的小石凳上绘下的图纸，可是真的放在了眼前了，却是如此的陌生。

凤九切了菜，舀了两勺凉水扑在脸上，掩去了一切想哭的痕迹。

手指上的半心戒亮了亮，也热了热，凤九惊觉怕不是帝君哪里出了什么事情，她急急忙忙的飞奔去东华那。

帝君似乎是醒了，又似乎是没醒。脸色苍白的如同天边的飘絮，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沁出，微微睁开的眼睛盯着门外，攥着手里被子，宛如一尊灰白的石像。

凤九慌了，从门外冲进来抱住帝君，低低的唤着他。

唤了良久，几十声还是几百声，凤九数不清楚，只是一遍遍轻轻拍着帝君的后背，一边轻轻的给他擦汗。

帝君握得极紧，厚厚的锦被握出了一个深深的手印，展不开的那种。额头的汗珠慢慢的消退下去，他才开口说话。

“小白，我以为你又不在了。”

凤九哄哄他，摸摸帝君冰凉的脸：“怎么会能，我只是去给你做了点饭。”她俯身，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帝君的脸颊，“糖还在锅里熬着呢。”

帝君的手抚在心口，几乎不可见的按了按。

凤九偏了偏头，似乎是没看见的样子。嘴角翘了翘，她笑的温婉又多妖，“我让重霖去看一下，半盏茶的功夫，你不要动，我马上就回来。”脸颊的表情多姿，眼角多了几分粉红的媚色。

帝君眼神涣散迷惘，凤九阖上他的眼皮，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九尾狐一族的媚术，是连折颜都抵挡不住的。

她曾经问过姑姑，四叔的媚术曾经让折颜直接躺在床上躺了三日，她是不是也可以作出此法在太晨宫门前试一试。她姑姑想了想，觉得此事有点悬乎，一是十里桃林没有旁人，媚术一开，男女通杀，折颜晕了就晕了，如果是在太晨宫门前，怕是帝君没有迷倒，守卫来了无数。第二么，她姑姑话语间却是十分的遗憾，说如果按照她媚术的程度，估计帝君没有晕倒，自己就被反噬睡过去了。虽然她三万年不动此术，但是在帝君法力微弱的时候用一用，让他略微恍惚入睡，还是有几分成效的。

而且不会如昏睡诀一般反噬到自己。

她冷静的唤了重霖，指尖无意识的点在手指上的琉璃戒指上，仿佛是个灵动的精灵游戏。“重霖，还烦请你回一趟九重天，托我姑姑去一趟昆仑虚，问问墨渊上神，”她顿了顿，斟酌一下自己的措辞，每个字吐出来都像是对自己的惩戒悲伤，“神若无心，如何修养。”

无心，半心，对于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帝君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是自从琉璃阁之后，帝君的每个动作都在她眼里放大无数。秋水毒折颜可解，半心之痛，怕是只有墨渊上神才知道修正之法。

重霖低头，声音如远处传来的浪涛沉重，“帝君这样，不是一日两日了。折颜上神走之前曾经说过，此乃帝君大劫，怕是神思会有些不稳，受不得大刺激，须得有亲近之人日日在侧安抚最好。”

凤九点头，回望门后银发流瀑，紫色的眼眸闭了又睁开，定定的望着她，她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找墨渊吧。”

重霖离去了，站在门外和自己摆着棋子打谱的连三殿下晃着扇子，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是没有听到，嘴角淡淡翘，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飘渺的衣角，很是跳脱的对凤九道：“听说你的糖要糊了，我是不是先把其他的饭菜端过来，再帮你息了灶台的火？”

重霖从碧海苍灵已经是第三次出来了，第一次是请折颜上神，第二次是去太晨宫拿日常用品，这第三次，却直接撞上了看起来比谢孤栦还丧了半分的司命。

他头一次见到司命这么晃荡，宽宽的灰色袖子似乎还带了些幽冥司的灰，想问一问，司命又向青丘方向去了。

司命着实是觉得，自己话本子写的不够好，绝对不够好，写来写去无非就是伤心啊，掉泪啊，践踏真心啊，一直都觉得女方有了团子直接跑，除非是双方无情无义，绝对做不到的，没想到生活一直都高于话本，神仙的生活更加跌宕起伏无法预测。

他定定的看了一眼重霖，话是实在说不出口，说出来，那不是他不好过，是重霖一起不好做的事情。同为帝君阶下幕僚，他绝对是个不坑同僚的人。

想了一想，一句话都没说，司命摇着头晃着笔，觉得还是跟着谢孤栦去十里桃树，找折颜上神讨杯酒吃比较划算。

碧海苍灵高于九重天之上，却和九重天在同一个度里。九重天之下才是数万的凡世，最底下却也是人鬼难近的，就是终日没有阳光的幽冥司。

谢孤栦的神色当时比司命还是要说低愁半分的，他坐在司殿前的小石椅上，旁边还有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银色的头发分外醒目。

岂止是醒目，简直就是刺目。司命难得进幽冥司，尤其是他是主持命数，而幽冥司司主是主持命数轮回的，他俩一起，也只有天君大会的时候得以见面，不过书信往来却是不少。驾了神风直入幽冥轮回途，迎面就是一个银发团子，司命终于知道凤九到底要把什么送回青丘了，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件事必须得由他来做。

他清了清嗓子，假模假式的咳嗽了一声。

谢孤栦头也不回，歪着身子看着那个银发的团子，那个银发的团子也看着他，不过抬头瞅了一眼司命，有扶着脑袋继续看谢孤栦。

语气丧的无法形容。“司命你来，是让我把滚滚的孩子带给凤九祭奠一下帝君吗？”语气满是对凤九的惋惜。

司命心口堵了一堵，找了个合理却不是那么破了人念想的词句，缓缓道：“您想的有点过头了。”

谢孤栦幽幽的叹了口气，“那滚滚好歹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执了银发团子的手，指着司命道：“来，喊他司命叔叔。”

幽冥司的水光打的每个人脸色都泛着幽幽的蓝，司命问的十分委婉，赶在滚滚开口前道：“这不会真的是帝君的孩子吧？”手指捂在袖袋的命书上，微微抖动。

谢孤栦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么？”

司命脸皮直接冰住，心底犹如幽冥河外的怨婆树，长了几百年都得倒一回。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喊小殿下，没有被帝君追杀纯属是命大，也突然惊觉了自己每次喊小殿下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司命蹲下，揉了揉银发团子的头。“帝君虽然未曾羽化，但是受伤深重。小殿下让我来幽冥司，说让您把她忘了带走的带到青丘去。”嘴里低低的说了句，“真像小殿下。”

谢孤栦看着他，仿佛多少年都没见过似的。眼皮耷拉下来，又仿佛没有过这个念头。“知道了，我等会给滚滚收拾收拾东西，就去青丘。”

司命歪头，“滚滚，的确是小殿下能取出来的名字啊，也不知道小殿下当时取名字是怎么想的。”他向谢孤栦拱手，“话已带到，等下次过来，再找司主大人聊上一聊。”

司命走的失魂落魄，谢孤栦看的也透彻孤寂。

幽冥司的幽冥河流落不止多少年，是断情也是短情，不知晓到底掩盖了多少命数离奇，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

谢孤栦摸摸滚滚的脑袋，蹲下来，平视着滚滚的眼睛。缓缓道：“滚滚，我们去青丘了。“

滚滚好奇问道：”青丘在哪？娘亲一直说她来自青丘，但是从没有人知道青丘在哪。“

谢孤栦答道：“那是有一群狐狸，攻略了九重天的优质单身男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