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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一个痰盂

一斛珠

冬日昼短夜长,从晨起到日中的时光也比往日更不禁消磨,看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时光就从人接手的一事一物中悄么生儿的溜走。绕是如此,只要时光不老,人对美食的追求和享受就永远不会停止。就如此时在东宫中一群看着两口"咕噜咕噜"冒着烟的锅子的一众人等。肉香四溢之间,人的嗅觉诱引着对美食的渴望,此时此刻,正是一饱口福,方才能更加让人感到舒心适意。而同时,对于闲聊异闻的人类来说,美食美味,也是最好的促进对于异闻兴趣和讨论助推剂。

"食兔与羊肉一般,可助于脾胃调和,只是这兔肉以亦可补中益气,于解劳累极佳。且这兔肉涮锅子,又称作拔霞供,听着就一股子雅意,向来是你最好的。这些时日,你过于劳心费神,正需得这般食补。"林致举箸夹起一片兔肉,在酱料里匀匀地裹蘸了,递至玥真碗中。玥真含笑尝了,夸了句:“甚好,林致近来倒是比从前更加细致了,在食之一事上倒是更加精益了。”

林致含笑受了玥真的夸奖,也不多说什么,却又体贴似地又夹了几片兔肉放于一个小碗里,酱料涂匀,再轻轻放到玥真面前。崔雯屏看着二人如此,也便如法炮制。眼见得李舒镜食了,对她嫣然一笑,这才显见得心满意足了。

“如是,孟徵璟后来又如何了呢?让那穆勒公主觉得不妥的恐怕也不止这些吧?”热气腾腾的锅子下肚,几人肚腹内温热,吴绢又开始询问起了几人最在意的前事。

“自然不止。”林致夹起另一个锅子里的一片羊肉沾了料,细细咀嚼,嚼出滋味后,这才放下漆箸,将剩余诸事,娓娓道来。

因着蚊帐之事,穆勒公主与孟徵璟之间,少不得一阵争执,然而争执过后,双方还是一如从前一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孟徵璟照样将脏污的蚊帐抛了,不洗也不会想着换一种方便掉色了之后再染的料子来做蚊帐。穆勒公主也照样未曾改变她的想法,对于孟徵璟的我行我素,大为不满。

而没过多时,穆勒公主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那就是——成婚不过一月有余,孟徵璟居然又向圣上请封了两个名额——一个孺人,一个媵人。而且这次,是正正式式地要娶的名门之女。从迎亲的议程到册封,也是至少要花上几个月时间准备的。

自己的宅邸里已经有了三个媵人,其中一个还有了身孕,这就又急吼吼地纳了两个,这让穆勒公主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才封了一个多月,这么快又瞧上了别家的闺秀了?这个汉人亲王是做买卖起家的吗?难不成他们这边的规矩,就是拿纳妾当喝水,批量进货的?这么纳妾也不担心他们的部族,或者按照他们这边的说法,叫百姓,娶不起婆姨?

想到之前的蚊帐之争,穆勒公主决定先不和孟徵璟理论这事。眼看着这些天孟徵璟一脸理所应当地进进出出,褪色的脏衣扔的倒是轻松,也不见他冲着这衣衫没穿上几次心疼的再染一染,想来扔那丝绸的帐子恐也是这儿的习俗。何况这几日昶王宅邸里供职的女史也和她说过,中原皇族向来注重体面,且这南边的汉人更是事事讲求个精致。这丝绸的料子最是不禁脏,遇水浣了顶多三四次便褪了那染料的色泽,整个便不成个模样了,再染上一遍也不过是草草应付,终是不如之前来的体面。何况若真是他的行止奢靡无度过分,自然有有他自个儿的皇帝来申饬,倒也不必她来操心。且这听着这一个孺人和一个媵人入宅,倒也正儿八经,有册封礼也有正式的婚仪筹备,听着也是正经官员家的女儿,看着倒也不像是什么出格行径。大约也算是自己该这入乡随俗的一部分吧。

孟徵璟新纳的孺人姓崔,是祖居清河郡的崔氏的一支。大约是崇明年间崔氏族中一人因被派南地为官,自此后在金陵附近一带定居。听着那些宅邸里的女使互相之间传的小话,穆勒公主就明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重要信息:这位孺人能得到王妃之下亲王最高的孺人诰封,大约除了貌美和这儿的人说的所谓的“才情”,还因为这崔孺人的爹是这儿皇帝手下的一个得力官员,除了当官好,还为人头脑活络,还挺懂得些生财之道,家底还挺厚实。这崔姑娘又是家中受宠的,大约也挺懂的他爹那些生财的道儿,眼见得手上的私产也不少。而那姓薛的媵人,能被孟徵璟瞧上,似乎也和她自家的财力有关。

听着周围女使的一通八卦,穆勒公主心底里一琢磨,这又是看家世又是看财力的,整的与自己穆勒家里的勋贵联姻没什么区别。再一想大婚前宫里派来的女官倒也粗浅地和她讲了一通这汉人的规矩,大约是讲到过这亲王的妻妾册封的隆重,两相一较,一时倒也不觉得孟徵璟这频繁的纳娶有什么问题,遂也暂就按下不表。只是心里还在不由得感叹,这辽国,当真是物产盛厚,人口众多啊,一个亲王如此频繁地娶了这么多女人进门,居然还没有惹起百姓的公怨来。

然而新妾过门第二日,穆勒公主却从自己的公公那里,感受到了之前自己对于辽国认知的重大盲区。

崔孺人和薛媵人正式入府已是两个月后了。按例,这两位到底也是要给昶王的亲爹娘敬上一盏茶。孟徵璟的亲王位置是如何来的,穆勒公主也隐约有所耳闻——左不过是差事办的好,辽国的皇帝才赏了他这个亲王当当,在此之前他也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宗室子弟,靠着推恩当了个县公。其父昌宁郡公平素从不来此过问自家儿子的生活,只在重要的场合过来走一趟,撑一撑场面。大婚第二日时穆勒公主倒也算是见过,倒也没什么多深的印象,只觉得和这辽国周遭的人无甚区别。

对穆勒公主来说,这辽国的人,长得都是一般的模样,要说好看倒也算得上是称得上好看,只是多少有点雌雄难辨。其实她一直也不太知晓这儿人是用了什么法子,还能和父汗打得个平手以上,生生地把自己给打到了这孟昶王的府邸里,让她看着孟徵璟一天天的早出晚归,然后被塞了一堆忸忸怩怩的规矩,变着法子整日地将她困居宅邸,终日无事,只能来回倒腾那些叶子牌。因此她对于这里种种不能够接受但是在对方看来理所应当的东西,也只能认为是必须入乡随俗的一部分。但是这委实没有想到的惊喜,就是这么不期而至。让她将这入乡随俗的念头打得稀巴烂。

新人进门的当日,昌宁郡公刚过门来就听说脸色不太好看,看着比往常黑出一个维度。而在孟徵璟带着那一孺人一媵人的时候更是脸色黑成了几乎快要烧塌的锅底。

穆勒公主虽然有意入乡随俗,但在穆勒时也不是被父亲忽略的失宠人群,这等场合自然是能不去自然不去。所以那日她自然是在自己的院里和自己从穆勒带来的婢女忙中偷闲。好不容易趁着孟徵璟没空来后院转悠,正好肆机自己和陪嫁的丫鬟琢磨穆勒家乡的馕饼和大烤肉串。这来南辽几日,虽说江南小食亦是精致可口,但是终究还是饮水不免思源,日日想着的,还是粗犷的家乡风味。

而就在烤肉滋滋作响,馕饼也烘出了应有的色香味之时,就听得府里的一阵嘈杂,一群仆役匆匆奔过穆勒公主阁前。穆勒公主不由得讶异--这些南人平时规矩向来甚是大,怎的今日还有如此松懈不羁的一面?说来也不过是昶王父亲来接这新进门的孺人媵人一盏茶罢了,怎么好好的就如此这般张致了?一旁的的仆婢见状知机,忙喝住其中一人:“做什么胡乱跑着?平日里你们女史教你们的一堆规矩哪去了?”

那仆婢惶恐驻足,垂首道:“不是婢子不知规矩,实在是这前头昶王出了公事,令郡公与之起了龃龉,下头因而忙乱。”那使妇不由得一惊:“何至于此耶?难道果是为了新夫人进门的事儿?”

那仆婢自然不敢相瞒,一五一十地便从今日郡公进门而后忽怒而指责昶王受君之恩禄,不寻思着如何为君分忧,反而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只知忙着请封迎娶各家新妇不务正业等情由一一道出。穆勒公主听得她们二人唠唠叨叨,不由得皱眉,身旁从穆勒带来的贴身女史阿绿见状,忙看向最靠近门边的女使绿珠,对方会意,仗着自己耳聪,听得了大略,便悄悄告知阿绿:“是郡公嫌咱们大王只思纳侧妃,不为陛下着想,正发火呢。”

于是,再在穆勒公主听来,不过又是为了孟徵璟又记上了一笔。本以为汉人皇族纳侧妃也不过随时随意,却不想原来也并非全然随心所欲,孟徵璟频繁纳侧妃,原也也是骄奢淫逸之举的其中之一而已。到此,遂再也不愿信那孟徵璟分毫。待到两月多后,崔孺人又再次于简媵人之后诊出一月余身孕,孟徵璟又再次向孟敏则陛下请旨,再纳两名媵人入府,穆勒公主终于绷不住了:“娶娶娶,你这是奔命呢,连着几月马不停蹄地忙着纳侧妃。这刚有两位侧妃怀孕,府里也有侧妃共五名了,你还娶个没完。我记着府内女史说你这亲王有名头的侧妃限额至多不过十二人,你这急吼吼地纳这七个进来,是猴急还是怎的?”

孟徵璟只觉得不以为然:“自然是为了早娶完限额早享受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及时行乐,才叫后悔莫及。”

穆勒公主大怒,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统,愤而道:“尔为亲王,不思为君分忧,反而骄奢淫逸。你这亲王是吃干饭的吗!”

孟徵璟一时也好笑:“今儿明着只是为了我纳妾,何时又扯上骄奢二字?公主莫不是学了几句成语就随意用上了吧。”

公主闻言怒气更胜:“杀才何敢看清于我!今日既然问我骄奢于何处,那我就且问你,那摆满你屋的四五余瓷器是为何?于我穆勒,次此物重于至以金购得,而竟奢侈至此,将至盛于污物!”说着,气哼哼地取过自己一旁的所谓“瓷器”于孟徵璟观之,并取过一旁的香露于他,气哼哼道:“瞧瞧,昶王可真是出息!这样精致的瓷器,与这般珍贵的香露,而竟然以秽物盛之,并将香露撒至其中与污物共处!我在家时,爹爹常语我骄纵,尝告诫我不可过于骄奢,可如今,你这南国的昶王,竟然比我这骄纵公主更甚于百倍!”

孟徵璟一看那瓷器与香露,登时无语:“此不过一痰盂耳。我不将之用于污物,还能用于和何途?”

此次事故最终以两下不快而告终。但数日后,孟徵璟想着穆勒公主无事生非,越想越恼,遂命人为各媵人屋里并自家屋中各自添购了十来痰盂于屋中放置,直言此间痰盂可新旧轮替,且并时使用。偏生孟徵璟为了与穆勒公主较上劲头,更是刻意着人令穆勒公主亲聆亲见。于是……

“于是,最后究竟如何了?”崔雯屏忍不住急急问道。

林致抬手,以袖掩口,徐徐饮下一盏茶,闻言并不回答。吴绢在一旁“噗嗤”一笑,缓缓道出了故事的结尾:“于是,最终的结局是,那穆勒公主用自家屋里那用来充作果盘的‘瓷器’,愤而砸了那孟徵璟的头,怒而提出和离。那‘瓷器’,扣在了孟徵璟头上,久久扯不下来,最后还得靠着临海郡公,用沐浴香膏涂抹,方才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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