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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

大年初一

初一

【一】

初一是个疯子。

我时常怀疑她的大脑构造与常人不同,可能是大脑直通大肠,亦或者肠子长成脑子才导致走偏了天才的路。

她聪明,疯狂,三观扭曲。

她学新东西总是很快上手,她总是期待地球毁灭,她不屑于她所尊重的一切感情,也热衷于体会复杂的情绪。

她会突然大叫,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然后一脸漠然的望着我。

她睡眠极浅,突然惊醒后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发愣。我半夜翻身时被披头散发的她吓个半死,次日初一顶着一头短发。

她偶尔会喝点啤酒,然后抠着嗓子干呕,值得庆幸的是她从不耍酒疯,只会扒着栏杆说想上太空。

她的脑回路清奇,天台和和跳楼机于她而言格外富有魅力。

她十分容易暴躁,甚至捶墙直到指节淤血。

她并不相信神佛,却比常人更加尊敬这些玄幻的存在。每当参观寺庙,她安静成一块木头。

她做事没有理由,比如突然把两个酒瓶倒插在头发里傻笑,比如尝试献身给音乐,用耳机线上吊。

她费劲的拆解打结的耳机线,她问我什么时候她可以死去。

她忽然指着天边一朵奇形怪状的云。

-你看那像不像耶鲁塞瓦?

-耶鲁塞瓦是啥?

初一摇头晃脑。

-我也不知道,因为这是我瞎编的。

她认真的宛如一个神经病。

我已经记不清初一是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了。她很嫌弃我的软弱,但她似乎离不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觉得她应该挺寂寞的。

【二】

初一喜欢洗澡。更喜欢带着小刀进去,指尖滴着血出来。

我骂她威胁她然而一点用也没有,最后在我擅闯浴室监督她洗澡的计划下她妥协了,协商后决定去浴室前扒的只剩内衣裤再进去。她一边脱衣服一边好笑的问我要不要检查胸罩。

我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方式的可行度,再看看她如同大括号的弧度摇了摇头。

-A罩是不配藏东西的。

随即初一的上衣飞在我脸上。

初一赤脚走进浴室,我靠在门框上看她把手伸进浴缸试探水温。她发现我还守在门口,掬起一捧水就要往我脸上撒,我冲她竖起中指转身离开浴室。

初一扶在浴缸沿的手很白,相比瓷器的光感会更显柔软一些。回想探进水里的指节,一种莫名的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

初一会和水融为一体。

【三】

-你不是觉得谈恋爱就是满足生理需求吗?

-是啊。

-你现在性饥渴吗?

-此话怎讲?

-那你勾引人家?

-因为我吃饱了啊。

我骂她下贱。初一捧着手机笑倒在一旁。

我抱着平板忙着写文,她霸占手机勾引那些无知少男。

初一闻言摇了摇手指说,不是那些,是那个。

我“哟”了一声撇撇嘴。

-怎么滴,您老良心发现决定一次只祸害一个了?

初一作势扇我,从嘴里“噗”地吐出一个啤酒瓶盖,

大概是伤到舌头了,她含糊不清的狡辩到。

-你不要诬陷我,我很专一的。

“我只是见一个爱一个。”

她兴趣来的快去的快,每当失去兴趣时就把手机抛给我收拾烂摊子。我翻着聊天记录接着话题,一来二去还真觉得这男孩子挺有趣。

初一知道此事后一脸姨母笑。

她说玩的开心。

我虽然老是一脸无所谓,但谈恋爱还是很专心的。喜欢就老老实实的喜欢,分手了就干干净净的离开。可惜情绪感知度敏锐的要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警觉。

露出点马脚吧,让我感觉你也喜欢我。

我难得有一次喝醉。酒量不行是真不行,倒也不是什么买醉,只是看着初一喝那么起劲也就跟着尝了尝。

喝的一肚子水哐啷响,手机滴滴答答的提示音,我眯着眼睛回消息。

初一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她说别栽进去。

现在想来,或许初一从那时就布置好一切只等我入套了。

当然这段不重要。毕竟老狗逼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四】

我撑着脸死盯这位看起来十分欠揍的物理老师,不知为何我很不喜欢他。被迫在假期里补课就算了,在一堆学霸中间压力是非常的大的。倘若我毫无上进之心或许会好些,可惜我偏偏不甘于平庸。

或者说我心疼钱。

一节课三百呢。

我强忍睡意死磕应用题,那些似曾相识的图像令人头秃。

倘若第一题在告诉我知难而上。

那么第二题就是教我学会放弃。

事实证明理科你不会就是不会。

我扔了笔趴在桌子上叹气,不远处的老师眼神都不想施舍给我。

就挺秃然的。

我对这个社会等级分化标准一直有些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方法。初一不屑的笑着,她总能欠揍的点破虚幻的包装。

“你不过是因为自己太差劲,导致在强者至上的世界里无法生存,甚至毫无存在感。”

“所谓的标准不过是人们所追求的东西你是否拥有,以及拥有多少。”

“三百六十行里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等级。”

“这种观念能在世界达成共识就说明它构造的利益链足够稳定。”

“事实上,就算一切如你所愿反过来,你也依旧如此。”

“你无比清楚自己最没用的地方并不是不够强。”

“而是连最差都不够格。”

我看了眼初一那屁股坐在凳子上,头从桌子下伸出,身体成折叠状的奇妙姿势一时竟不知该震惊还是佩服。

她说这样有助于血液循环。

“哦。”

我拣起笔。

【五】

初一又在喝酒。

我长记性了乖乖在一边吃着卤煮。

我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也不愿见光。窗帘和房门整日紧闭,母亲说我快要烂在家里。逐渐我查觉自己身上带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它令人疲惫,愈发脆弱,它使我想起了行将就木的老人。

盯着房间角落发呆时总忍不住幻想那里已被只有阴暗潮湿的凶杀现场才会生长在尸斑上的菌种占领,它们随着老旧风扇的起哄冲我挑衅。

初一说那是时间在一边飞快地流逝一边制造时间停止的假象留下的痕迹。

那是腐朽的味道。

忽然母亲闯进房间,我和初一面面相觑。偶尔喝点果啤母亲并不在意,但她平时有事找我都会敲门。

母亲突然捉起我的手往前一拽,我叼着鸭脖不知是何用意。

母亲翻过我的手腕。

深深浅浅的疤痕横卧在裸露的皮肤上,有的只剩明显的凹陷,有的刚刚结痂,它们幻化成一张张丑陋的脸,肆无忌惮地嘲笑我的愚蠢。

我猛地呛了一下,使劲想抽回却是挣不开。母亲凌厉的眼神死盯着我,手上愈发用力,我吃痛的皱眉。

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不是我干的。

我略过母亲看向一旁的初一,她冲我摊开手。

她的手腕光滑白净。

【六】

我没有问她伤疤的事。

还有更紧急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感冒发烧倒是没有,只是站一会就头晕,眼前一黑的次数愈发频繁,好几次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以及再次没有了食欲。

我扶着浴室的墙壁干呕,头晕的快要栽进马桶里。脚下一软我跌坐在地上,花洒冷酷的将水滴打在我的脸上。

妈的,屁股好凉。

我不能昏过去,我对自己说。我伸出手在洗漱柜里摸索眼镜。眼镜没找到,我摸到了初一藏起来的小刀。

水流顺着发丝淌进耳朵里,眼前模糊一片世界都扭曲的仿佛金鱼眼。

初一听到动静赶来,见我没事便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我转过手腕。

我看见皮肉绽开,暴露出白色的脂肪层和青紫色的静脉,并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涌。我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快速的流动,仿佛稍微用力,它就会像开瓶的香槟一样溅我一脸。

没有感觉。

我垂下手臂让手腕靠在大腿上。伤口没有流血,只有迟缓的痛在肉里跳动。世界只剩下水流是运动的,我仔细的听着。

我听见腿侧的动脉在应和着疼痛。

血液蠢蠢欲动,妄图冲破禁锢随水流一同冲往肮脏的归宿。

初一嫌弃的望着我,她最讨厌带着黄白色脂肪的生肉。

当然我并不打算理会她。

明天就要去医院了,这对我和她而言都是一大挑战。

【七】

我很讨厌医院的味道。无论是冰冷的仪器还是慢一分钟的时间,都令人压抑的喘不上气。

来之前我大发脾气,我不明白母亲为何坚持觉得我心情不好,缺乏沟通。我心情或许不好,但我并不想沟通。

请不要跟我讲话我没有长嘴巴。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母亲在外边执拗的砸门。

最后初一忍无可忍砸了一个酒瓶。她说有病就治,别老让傻逼在她眼前晃荡。

她还是这么讨厌母亲。

于是我夺过酒瓶打开门走了出去。我不敢保证下一秒那半瓶RIO是在我头上还是在母亲脖子上。

奇怪的是当我出去时母亲退后了好几步,神色很是惊恐。

我回头看看初一,她冲我比中指。

我做了很多项测试,都很无聊,也很漫长,花了大半天时间,其中一个什么脑磁波还弄脏了我一大早洗的头发,粘液难以清理,初一嘲笑了我好久。

最后我们跟着指示牌找到那个办公室,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医生已等候多时。母亲激动的嚷着什么,看起来医生和我都不在意。我看见她一直盯着电脑,偶尔应和母亲几声。

最后她把母亲请出去,说是要和我单独了解一下情况。

真奇怪,有什么好了解的。

不过跟陌生人讲话比跟父母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要轻松多了。

她问我最近有什么异常,身体上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简单的回答着,初一斜靠在椅子上十分慵懒。

我白了她一眼,低声让她注意形象。

医生居然听见了,她问我在说什么。

我替初一向她道歉,告诉她初一懒散惯了请不要在意。

她表现出对初一浓厚的兴趣,我也乐得跟她分享初一的那些傻逼事情。

她听的频频点头,时不时在键盘上敲几下,再顺着我的眼神看向初一。

初一礼貌的点点头,目前看来并没有灭口的意向。

医生请回了母亲,并且开了药单和诊断书给她。母亲的脸色不是很好,慌张不安的情绪令她的瞳孔缩小。

我们离开前,医生问母亲。

“在看到这样的结果后您再来回想一下,您是否能想起您的孩子曾经有哪些举动,类似于征兆却被您忽视了?”

我望向母亲。

她斩钉截铁的否认了。

初一冷笑了一声。

真奇怪。为什么要给我开药呢。虽然我心情的确很容易不好。

不过这些药要是能让我心情好一点那也不错。

回去的路上我翻看着病历本。

幻听、妄想、情绪化引发无意识举动、有伤害自己的行为、时间长、建议住院观察治疗……

我靠这都啥啊这?

“我不要住院。”

母亲在副驾驶上回过头,她说学业原因我不住院,暂时先吃着药看看。

她说希望我多沟通,不要再伤害自己。

她眼里有浓稠的悲伤。看的我浑身难受想跳车。

初一烦躁的要命,在她爆发前母亲适时的转过头看导航。

初一很排斥我的父母,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我与父母嬉闹时她总是面带微笑,说这看起来很美好。但每次母亲关心或批评我时,她又十分的烦躁,面色铁青的跟我说她想吐。

她明明知道父母的爱有多伟大。

她应该知道父母绝不会害她。

初一点点头说她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如此讨厌我的父母?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

她说大概是因为这看起来很美好。

声音是从后备箱传来的,我早已见怪不怪。

回去后清理房间小刀被母亲没收,然后是长谈和很久没有的亲昵,陌生的肢体接触仿佛身上有虫子在爬,非常恶心。

晚上母亲让我吃药,说是助眠。

我睡眠还可以,助眠的话还是给初一吧。

初一正准备去洗澡,接过药往嘴里一扔,就着我的牛奶把药顺下去。

她咂咂嘴,说好苦。

说完她就进了浴室。

【八】

我合上小说。

初一洗澡怎么还没出来,一本书都看完了。

不安的情绪忽然涌上心间,我推开浴室的门,并没有预料中温热的水蒸气瞬间笼罩了我。

浴室间没有残余的热气。

初一裸躺在浴缸里,清澈的液体掩盖着肤色的苍白,水波勾勒瘦弱的躯体。

若不是发丝飞舞,溺于水下的脸庞令她看起来像躺在水晶棺里。

我靠在洗手台上,用食指轻轻点着手腕凹凸不平的疤痕,如同一张张狰狞的笑脸。

我望着这张并不漂亮的脸蛋。

我看见她融化在水里。

一个不曾来过这个世界的生命正在消逝。

初一神情安详,仿佛一切她都已经预料到走向。

不知道我死去的时候能否拥有这么平和的面容呢。

【九】

初一是个疯子。

【十】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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