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霜蛊妖君落亦

疼，好疼……

　　想求救却意识到巷子多么荒芜，人心多么薄凉，只好任凭这些污垢啃食着自己。

　　落亦携感到全身像被碾压过一样，呼吸之间每个细胞都带动着延伸出剧痛，可折磨仿佛无休止，一口气缓不过来接着又是各个部位牵扯的抽痛……

　　好累啊……落亦携的眼皮越来越重。

　　头好重……

　　脑子里一片晕眩，思维突然破碎了，只剩下一圈接一圈的光斑在脑海打转。

　　整个人往漆黑的深渊掉落，越来越远，辱骂声渐渐远去，身体似乎麻木了，没有任何感官。仅存的一星意识很明确的回应了自己，自己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可身体还在下坠，不得不说，前所未有这般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再次陷入未知的恐惧之中。

　　牵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落亦携在心里苦笑，连我的死都设置得这般漫长磨人，这是上天的游戏还是那些畜生的手段……

　　突然一阵万箭穿心的痛觉在经历长久的麻木后自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袭来，每一寸皮肤都像经受着千刀万剐。

　　痛！

　　这是落亦携仅存的最后一星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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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君，您醒醒吧！”一道沧桑嘶哑的嗓音盘旋在血月下的山洞外面，魔蛟冲出了琥珀川，在山顶上嘶叫。

　　“呜呜呜……妖君哥哥，你不能死啊！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大家？”赤尾狐半人半狐，用爪子扒着安详躺在地上被野花包围的霜蛊妖君，哭得天昏地暗。

　　“君上，我狼族愿以心血为引，祭您魂归极乐！忘却前尘！”

　　“嗷——”

　　已化人形的狼王楼祝嘶声力竭对月哀嚎，尖锐的骨刺扎进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满山遍野的狼群应声长鸣，成千上万的狼嘴角泣出瘆人的血渍。

　　色彩斑斓的毒蛇蠕动在花丛周围，或吊在旁边焦黑得像是雷劈过的树上，集在一起发出的“嘶嘶”声响彻在浑浊的暮色里。

　　从山顶到山下一直延伸到琥珀川，方圆百里黑压压一片，臣服着各色精怪和走兽，皆在低吟挽歌。

　　八岐奶奶甩动着粗深的蛇尾，端端正正半身挺立在花丛旁边。三千鸦杀方飞尽，除了萧瑟的阴风，亿万生灵皆陷入死寂。

　　八岐奶奶束起的银白发髻此刻却是凌乱不堪，如干涸的枯草在空中乱拽。看着躺在百花之中的妖君，苍老的容颜抑制不住地皱缩在一起变得扭曲，像是隐忍气愤到了极致。

　　“落亦，奶奶没能保护好你，你已经累了，好好休息吧！”死了好，死了就解脱了啊，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了，我再也见不得你这孩子流血了。“你的仇，我们妖族逝去的万千亡灵的仇，奶奶给你报！”

　　孩子，安息吧。

　　八岐奶奶吐出内胆，用精气聚拢妖君四散的魂灵，她怕落亦迷路，也怕他不愿安息拖着残喘的魂在世间飘荡，终有一日灰飞烟灭，彻底化为乌有。

　　血月躲在灰溜溜的乌云后面，透出的一抹血色残光撒在妖君苍白的脸上。

　　三界难寻的绝美容颜，细长却又不失凌厉的眉，微微泯着的唇似乎藏着难以释怀的忧伤，细看，却又像是浅浅勾着唇，一张像极落亦携的脸，加上微红的眼角，眉心樱花一瓣状的艳红一点，分明又比落亦携更妖艳几分。

　　在八岐奶奶始料不及的情况下，此人缓缓抖动睫毛，掀起眼帘，黑色的锆石渐渐聚入了元神，有了生气。

　　老人目瞪口呆，一口吞下内胆，皲裂的手颤抖着搭上他的头，温柔的抚摸着他四散的青丝，眼里沁出泪花，没敢声张，怕惊扰到他，端着老沉的嗓音，小声的唤了一声：“君上！”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无力地转动眼珠，忍不住四处打量。

　　这是哪？我是死了？这是……地狱吧。

　　扫到八岐奶奶身上，老人眼里的担忧让落亦携生生一愣，恍惚的眼神也跟着清明起来。

　　她这是担心我吗？

　　八岐奶奶似乎很高兴，呵呵笑了起来，顺狗毛一样抚摸着落亦携的头，摆弄起自己身后长长的棕花尾巴。

　　落亦携惊得眼神退避了一瞬间，而后归为平静，淡淡盯着眼前那摇动的粗尾巴。

　　原来地狱像这样，没想到前一刻的事还是记得这般清晰，刻骨铭心，呵呵，真是天意弄人。

　　想着想着，落亦携幽幽闭上眼眸。

　　惊喜等待妖君回应的老人迷茫了，眨巴着眼睛猜测这傻孩子的心理，不会傻了吧……

　　老人哀伤中带着疼惜，“落亦？！”

　　老人毫不留情把妖君从花铺上支起来，让他面对黑漆漆的山精鬼怪坐起身子。

　　这下落亦携全听进去了，猛一睁开眼，方才放空的大脑顿时又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妖君醒了！”

　　“妖君哥哥！”

　　“君上万岁——”

　　混沌一般的地界像突然苏醒的巨兽，风起云涌，一片响彻云霄的沸腾欢呼声惊天动地。

　　九霄云外的天宫抖了抖，沧溟天君不动声色地蹙起眉头。

　　小赤尾狐扑进落亦携怀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忍着泪水调皮地说道，“霜蛊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谁都可以，唯有你不会，霜蛊妖君。”

　　赤尾狐的接触让落亦携倍感不适，顿时回过神来，毫不犹豫推开它，厌恶的皱起眉头，修长苍白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妖君哥哥你怎么了？”

　　“落亦……”

　　“君上似乎情况不妙！”

　　“别啰嗦，妖君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众妖面色铁青，担忧之色更深了。

　　楼祝捂着心口沉沉说，“别吵！让妖君休息！”

　　几个修炼颇深已化人形的狐妖在八岐的示意下欲将妖君搀进洞里。

　　刚伸出手，那妖君却大怒着一甩袖子扇开来人，“别碰我！”

　　由于声音嘶哑又狠戾，完全不同以往那般水润心田，众妖悻悻低头，狐妖闻声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抬起头，眼里除了惶恐，还有担忧。

　　殷红的长袖映入落亦携眼帘，垂眸往自己身上探去，华丽的大红长袍，艳丽的点缀着几点浅金色的芶火妖莲，如墨长发绸缎般披散肩头，脖子上用细细的白色缎带悬着一个天青色陶陨。

　　近处的妖怪不敢大声喘气，八岐奶奶神色复杂愣愣凝视着他。我的好孩子，就算傻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八岐扭动蛇身靠近落亦携，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伸出双手把他揽在了怀里。落亦携面色一僵，正欲推开她，却被她布衣划过鼻尖，嗅到了一丝芳草的清香。

　　“碧连天，鸳纷飞，落落跳舞，蝶儿歌唱……”

　　血月下，老人有一搭没一搭顺着他的长发，像逗小孩一样闪着臂膀唱着小曲，眉眼弯弯。

　　落亦携笑了，瞎编的什么童谣啊。眼角溢出泪水，我可真没出息啊，方才竟把她臆想成了自己的亲人，这是落亦的奶奶吧，我便是这个碰巧入宿的孤魂吧。

　　“安心睡一会吧，放心，这一片荒芜的魅岭，奶奶会替你收拾。”说着用满是老茧的手附上落亦携的眼睛。他听不懂这些精怪在说什么喊什么，只是潜意识觉得这些妖兽茹毛饮血也好，不会有人类可怕。睫毛轻轻擦了两下，竟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

　　庆幸自己逃离了几秒钟之前，独自置身的那个令人作呕的人间。又无奈，死了也就罢了，把自己扔到这个身体里，上天，你又是何意？

　　她继而靠近他耳畔轻声补充道，“记得醒，别睡太死啊，我的傻孩子。”老人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他更胜以往的灵气，他是真的活过来了。

　　不管结果怎样，老人听着他的呼吸也就放下了一颗悬得太紧快要灭亡的心。但是看他闭眼休息的刹那，心头还是不禁抽痛了一下。

　　落亦携才闭上眼，便昏昏沉沉，累极了一般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