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糖一早就赶到了古厢宛家门口,今天很是奇怪,往常姐姐家的小卖铺很早便开始营业,可现在都已经七点多了,却不见一个人影。
谢糖还在纳闷,只见远处一个人一袭黑衣,戴着黑色的帽子,口罩将脸捂的严严实实,他脚步很匆忙,又有几分慌张。
朝这边走来的时候,即便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可谢糖觉得这人的身形很是面熟。
那人擦过谢糖身边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住他:“等一下!你是……古局端吗?厢……宛在家吗?”
那男人像是听不得自己的名字,撒腿就跑,没等谢糖反应,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了。
如果没猜错,那人就是古厢宛的哥哥,平日里不怎么务正业,据说还是个浑黑道。
他不经常出现在人前,谢糖上次见他,也是匆忙一面,便瞧不见人了。
这时 ,古厢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她眼圈有些泛红,像是哭过了。
可她将手搭在谢糖肩上,待谢糖瞧见她时,脸上的笑容就挂起来了,完全不像哭过了。
“小丫头!”
谢糖闻声转过身,看到古厢宛站在自己跟前,就没再想刚刚看见的那男人,毕竟今天她可是要和姐姐去吃饭的。
“姐,你可算来了,也太慢了。”谢糖鼓鼓腮帮子,开始抱怨起古厢宛 。
古厢宛向前俯身,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触谢糖昂起的额头,呼吸声里夹带着无奈的笑意,随后嘴角拉起了微扬的弧度,露出洁白的牙齿。
“走吧,去我们常去的那家,我请客!”
谢糖顺势把古厢宛旋在半空的手挽在手心,身子紧挨着古厢宛,推搡着她朝前挪步。
这么些天来,谢糖一直都没过问古厢宛家里的事。
她知道姐姐每天都很辛苦,有许多卸不掉,磨不灭的担子。
谢糖的确不能感同身受,因为她没有瘫痪的母亲,也没有酒鬼父亲,她能做到的,可能就是给姐姐带来一丝微光,一线快乐。
古厢宛真的懂事到了可怜的尽头,坚强到了心寒的地步。
没有抱怨,跌跌撞撞,她永远把光和热留给别人,更是把温柔都留给了谢糖。
她太乐观了,有的时候,连谢糖都忘记了,原来姐姐生活得并不好。
常青餐馆的价格很便宜,谢糖每次都要嚷嚷着去那里。古厢宛其实心里都明白,小丫头是在保护她的自尊。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来这儿了,店里还是像往日一样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店门正对着的角落里的四人位是谢糖和古厢宛的老地盘。
虽然挨着墙角,但店长在桌旁栽着一种叫做“落地生根”绿植,长得茂盛可人,赏心悦目。
好早之前,谢糖就想带些种子回去,播在自家院子里,养一片绿海。
店长说,这种绿植像它的名字一般,随处可栖,落地生根 ,且不易凋亡。
“小丫头,这次,把种子带回去吧……”古厢宛看着那绿植,然后垂下眸子。
“好……”
谢糖叮嘱老板,给她留些种子,临别时好带走。
店长人很热心,黝黑的皮肤遮不住灿烂的笑容,爽快答应了。
热气腾腾的拉面是谢糖最喜欢的,不放香菜不放醋,清汤一点就好。
古厢宛则不同,她口味重些,什么酱油啊,辣椒啊,醋啊从来都不放过,一个劲往面里加。
离墙角较远的二人桌上,谢糖和古厢宛都没注意到 ,姜欲刚好在,对面还坐着一个身着皮衣,裤腰吊着一条银链的男人。
那男人的气质不同于姜欲的温文尔雅,阳光清秀。
他是清冷中带着几抹傲气,可远观而不可近身。
乌黑发亮的瞳孔惹人迷醉,却又冷得令人发怵。
虽然男人的皮肤白皙透彻,但他却丝毫没有阴柔之感,相反,他的眉目里恰恰韵着几分英气。
肉眼可见的是 ,男人的年龄并不大,唇齿眉目,身形姿态都略显稚嫩青涩。
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犀利而成熟,严肃而沉重。
“队长……古小姐就是那边那个。要过去……打个招呼?”
姜欲侧过半个身子,朝墙角那个四位桌指去。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他抬眼望去的时候,目光刚好落在谢糖身上。
这时的谢糖,拿筷子挑着面,正向古厢宛模仿西游记里齐天大圣的吃相。她把面拉得很长很长,手举得很高,嘴巴放低,一口一口向上咬去,样子非常滑稽。
男人的嘴角似有若无得勾起 ,但很快,又恢复成了面无表情,似乎在刻意压制那微乎其微的笑意。
“嗯 ,过去吧。”
男人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回答的字眼几乎是没有语调的。
姜欲微微一笑,起身靠近四位桌那边。
男人从位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步子放得很缓,皮鞋一脚又一脚踩得很重。
“古老师!好巧啊!”
姜欲到她们跟前时,古厢宛立马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挽了一下她飘柔的卷发。
谢糖站起来的时候,男人刚好走到跟前,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嘴角还粘着面条渣的女孩。
“面条。”男人的声音低沉又不浑厚。
谢糖瞳孔一瞬间放大了些,赶忙抹去了嘴角的面,尴尬地笑了笑:“哈……谢谢啊……”
于此同时,古厢宛从座位这边 ,擦过姜欲的肩头,三两步挪到了谢糖这一边。
这微妙的气氛简直尴尬到了极致。
姜欲尝试打破这场僵局,他把手朝男人肩头一搭:“哦……介绍一下。这是我好兄弟!曲……”
男人先是盯着那只扶着他肩头的手,而后转头,视线平移到了姜欲这边,带着七分杀气。
姜欲赶忙把手收了回来,在裤缝上擦了擦,一副窘迫的样子。
“曲锦城。”
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把自己的名字报得很霸气。
“你好,曲先生。我叫谢糖,她是古厢宛。”
谢糖把手伸向曲锦城,想用握手来表达自己的尊重。
然而,曲锦城并没有接受这个握手礼,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我知道。”
“啊?”谢糖手挂在半空,继和姜欲对话后,她又一次陷入了迷惑。
“我说的!我是说我跟他说的!”姜欲裂开嘴巴毫无灵魂地尬笑着。
古厢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她埋下头,尽量不跟别人有眼神交流。
“古小姐,你认识我?”曲锦城的双目落在低着头的古厢宛身上,试图打探。
古厢宛很慌乱,眼神一直飘忽不定,牙关也被紧紧咬着。
“不认识……谢糖,我们走吧……”古厢宛拉起谢糖就走,用的力道很大,拽的谢糖手腕通红。
姜欲和曲锦城并没有追上来。古厢宛拉着谢糖,一直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才肯放开。
“姐!好端端你干嘛呢?什么情况啊?”谢糖急了起来,脑子特别混乱。
谁知古厢宛竟蹲了下来,抱着双膝,放声痛哭。她的哭声很令人心疼,是从肺腑里发出的悲鸣。
“谢糖……我怎么办啊……”
古厢宛紧紧抓着裙子,带着哭腔,泪水涌出她大大的眼睛,浸湿了拖在地上的长裙。
“你说啊?怎么了到底?”
谢糖焦急地询问着,生怕姐姐出了什么事不告诉她。
“学校的案子……那个女人……是古局端杀的,他们找过来了……”
古厢宛哽咽得越来越厉害,说得断断续续,吐字也不是很清晰。
刹那间,谢糖的脑中闪过昨晚做的梦,那一摊血水和浑身淤青的女人。
今天早上,她见到的那个慌乱的男人,是古局端,他在逃跑。谢糖全都明白了,妈妈说的那个案件的杀人犯,是厢宛的哥哥……
“所以……你就替他逃……罪,姜欲他们,你早知道是警察吗?”
谢糖后退几步,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沁出了一颗泪珠。
“你让我怎么办,告诉警察吗?送他去监狱吗?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清楚吗?”
古厢宛的情绪立马变得激动起来,这是第一次她冲着谢糖吼叫,声音马上就要扯破了。
“姐!包庇罪犯也是犯法的!”
谢糖嘶吼着,泪水在她娇润的脸庞肆虐。
她转过身去,一路狂奔,留古厢宛一个人,在无人的巷子里抽泣。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