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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猴王路易

生灵自由

天罚刚被拽出殿门,还没来得及让瞳孔过渡到适应室外的阳光,整个世界便突然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原来是那两只山魈卫兵用布带蒙住了他的双眼。

  “喂,你们要带我去——呜呜!”他刚想说点啥,又有什么东西粗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根据唇齿的接触感觉像是某种果子。

  “老实点,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两只山魈警告完毕,一左一右挟住了他的双臂。由于山魈远比剑齿虎来的矮小,天罚不得不弓着腰方才勉强维持双脚着地亦步亦趋,走起路来甚至狼狈,他打娘胎生下来便从未受过如此对待,着实委屈难堪极了,却也无可奈何。

  山魈引着他下了殿前台阶后径直向左,在走过很长一段的平地后忽的再次止步了,天罚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敏锐觉察到了锁链的抖动以及沉重事物与地面摩擦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金属腐蚀的刺鼻气息。他们应该是在开门吧……还没等他推测完毕,两只山魈便又推搡起他的肩膀,他也条件反射般重新迈步,却顿时踩了个空——前面居然不是平地,而是另一段向下的楼梯。失去平衡的他拼命挣扎试图提醒山魈,可对方根本毫不搭理,硬是继续拖着他沿阶而下。原本笼罩在脸上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阴冷寒意,令人忍不住直打哆嗦,不过比起这,他还是更关心自己的下身——他几乎完全以双膝着地的姿势惨遭一路拖行,这可不比先前在大殿内屁股与石板的摩擦,呈现锋利棱角的众多台阶一下又一下疯狂磕碰着他的膝盖。尽管此时双目视觉惨遭剥夺,可他已经能猜想到自己两条小腿布满淤青的状况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拖着走了多久,也许有好几分钟,但他能明显察觉到下行的阶梯并非直线,而是来回拐了好几个弯。无论如何,当迈过最后一层台阶后,他都已经连继续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山魈当然还是完全忽视了他从口塞缝隙里传出的哀嚎,而是左右对调换了个位置,令剑齿虎改为仰面朝上的姿势,接着向里侧一路拖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路走的都是平地,重新沦为受力点的屁股总算是舒服了不少,只是左右双臂不时仍会因为身体的移动而受到撞击,感觉像是墙壁,看起来这条通道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更为狭窄。

  当身下的摩擦再次消失后,他们终于松开了锐利的爪子,同时解开布带并拔出塞嘴的果子,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野蛮,差点硬生生连带着剑齿虎的两颗门牙一起拽了出去。连连喘息的天罚仍不忘记悄悄抬头观察环境。这是一段阴暗的廊道,一点透光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借助山魈手中所持火把勉强照明,前方通道绵延到底完全看不到头,两侧墙壁则相错着开出了不少栅栏门。尽管身处地下,可通道内流动的空气却并不浑浊,想必是在他看不到的某处设置了通风口,周围的各个牢间也显得格外一尘不染,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山魈们挑选了最近的那道牢门拉开,一二一齐声用力将他给扔了进去。“嘿嘿,你就在这儿乖乖待着吧。”一只山魈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旋即将栅栏门反锁,转身离去。

  直到确认火把渐行渐远后,天罚这才重新坐起身子继续观察环境。牢间不大,横竖不超过三米的见方,设施也极为简陋,除了一张比板凳还矮的木案、贴门放的一只小碗以及自己屁股下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柴草以外并无旁物。墙壁没有开窗,他与外界的唯一通道便只有那扇锁死了的铁闸门,门下倒是留着一些空间,应该是方便守卫给碗里添加食物的,不过实在太窄,他估摸着把手臂塞出去都费劲。地面、墙壁和宫殿里一样,均清一色的铺满了大理石板,所以也别想着靠挖地道这种手段来逃出生天了。

  天罚挪动着酸疼的身躯靠近铁门,试探性地向外喊了几声有人吗,但回应他的除了自己的回声,便只有流动空气发出的沙沙声,看起来他是这座地牢唯一的客人,故而先前想着去牢里和紫葡萄他们碰面的想法也无情落空了。现在想来,根据前面路易王和金猊所说的话,灰狼们应该被关押在遥远的外城营牢,且都暂时还算安全。

  说来说去,到头来自己还是最大的输家,他无奈地苦笑一声,试图将伤痕累累的双腿搭上一旁的桌案缓解疲劳,可早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的木案根本无力支撑他的体重,四条桌腿齐声断裂,桌板连带着他半个身子一起重新跌回地面。木桌的崩塌仿佛也同时击碎了最后一层自尊,他忽的一跃而起,有如丧失理智般仰天怒吼,随即对着墙壁就是一连串猛踢,一边踹还不忘一边谩骂道:“要杀老子就赶紧动手,把老子关在这种地方算什么本事?有种就给老子放出去,咱们真刀真枪再好好干上一架,别再弄什么阴谋诡计!!!”

  可是……叫也叫了,喊也喊了,他的境况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善,待大脑重新冷却下来后,自知无能狂怒只能给班达尔们带来新笑柄的他也只得悻悻作罢,重新坐回了充当床铺的柴草堆。说来也怪,先前战斗时由于精神高度紧张,身体上下的各项感官似乎都相应退化了,故而对疼痛之类的负面状态极难察觉,但一到眼下这个安静的环境里,身心不由自主放松,那些接踵而至的各路冤家也终于瞅准时机找他来催债了。先是四肢与肩膀上的伤口开始火辣辣的疼,随后干涸皲裂的嘴唇与咽喉也仿佛是冒起了火,几乎令他每一次的呼吸都堪称酷刑般的煎熬,不过最难受的还是肚子——经过一上午的体力消耗,他的胃早就空了,眼下正随着血液流动而一次又一次加速着抽搐痉挛。尽管在史前时代捕不到猎物饿肚子是常态,可自打来到保护区享受起衣食无忧的生活后,他确实是已经很久没饿过肚子了,一时间还怪有点不适应的。

  他实在难以抑制腹中空空的窘迫,不禁又在柴草堆上打起滚来,正考虑着是否该啃几根柴草用以充饥,忽的突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等等,门旁边是不是还有个碗来着……

  他连忙调转方向,再次如虫蠕般挪动至门边。万幸,碗不是空的,黑暗之中仍可看见其内事物的波光盈盈——原来是水。众所周知,水是不能填饱肚子的,当然在眼下又另当别论了,毕竟有总比没有强。

  “真是的,总算知道这里为什么一个囚犯都没有了,只管关不管饭,换谁在这里也待不住啊。”他嘴上虽在抱怨,但身体挪动的速度却并未减缓。由于双手还是被绑在身后无法端碗畅饮,他只得继续维持俯首跪地的姿态,用尽全力探直脖颈与舌头伸向碗口。水面落满了灰尘,不过依旧清凉,甚至还能尝出一点甜味,他痛痛快快地将水一饮而尽,连带着碗壁一并舔干净后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回角落,将身体重新陷入柴草堆的包裹之下。饥渴的燃眉之急得以缓解后,他也终于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疲倦,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意识便已连带着全部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脑袋一歪,就此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当他再次醒来时,率先进入眼帘的除了刺眼的火把,还有一只山魈的丑陋嘴脸。“喂,大懒猫,起来了。”对方一面用穿着军靴的脚踢他的屁股,一面无情地说道:“俺家大王有请,跟我走一趟吧。”

  长时间的深度睡眠令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断片,一时无法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身处于此,他有些懵圈地重新站起,任凭对方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直到看清来者的脸,他这才惊讶般微微咧嘴,记起了先前所经历的一切,同时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家伙——原来是上午宫殿内卫戍在路易王屏风前的那只山魈将军。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对方并未随带部下。

  “别望呆了,跟俺走吧。”在将天罚的双手用镣铐扣至身前后,山魈将军将挂在门旁的火把重新取下,同时以毫无感情的声音催促着他赶路。尽管周遭空间完全封闭,可天罚依旧还是敏锐察觉到了空气中多余的清凉与潮湿,推测应已是午夜时分。都这么晚了,班达尔还要领他去干啥呢?

  山魈将军并未带他走进来时的路,而是出门后随即左拐,走向通道的深处。虽有火把照明,可眼前深邃的黑暗却依旧望不到底,不断新出现的牢间仿佛也与脚下的路一样无穷无尽,如同数不清的怪兽朝他张嘴般逐一逼进,又很快在身后重新归于沉寂,直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墙壁。手持火把的山魈将军走至墙前,扶着墙皮一路上下摩挲,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天罚完全摸不着头脑,正欲询问对方是不是打算把这堵墙推倒,可还没来得及张嘴,眼前的墙壁却已忽的朝右侧打开了——这竟然是伪装成石板的一道暗门。

  新出现的道路从平坦的直面变为倾斜的泥土隧道,以火把照明的山魈将军还是引着他走在最前,一路无话,唯有不间断的脚步声回荡于这片黑暗和坚石之间,搭配上他走动时锁链所发出的细碎声响,更显得分外有些诡异。穿过另一道从背面隐藏成墙壁的暗门后,山魈将军忽的侧过身子,示意天罚走到自己前面。

  暗门的另一侧看起来像是某个封闭竖井的底端,最右侧的角落铺设了石质楼梯,沿着墙壁一路盘旋而上,通往十多米开外的天花板。他抬手扶住楼梯侧面的铁栏杆,摇摇晃晃地沿级而上,由于楼梯井内依旧没有照明,故而后方的山魈将军压低火把集中向脚下照明以避免他踩空,同时用手扶住后腰帮助他维持平衡。对方无微不至的照料反而让天罚愈发困惑了,天知道这山魈在打着什么主意,秘密处决?不太像,毕竟还有什么地方比一个漆黑深邃的黑牢更合适痛下杀手呢?连处理尸体的后续工作都能省略了。想要偷偷把他放走?更不可能了,若是对方真有意为之,又何必再给他锁上手铐呢?但无论如何,眼下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楼梯的尽头又是一道伪装成大理石板的暗门,背后是不是通道或房间,而是另一面石砖砌成的墙壁。身旁的山魈将军伸手摸索许久,才从砖石的间隙处找到机关,稍稍用力拧下后随即发出了细微的隆隆作响,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且狭窄的楼梯井内却显得格外刺耳,原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忽的出现了一道方形出口,一阵由内而外吹出的暖风犹如贴近巨兽脑袋时感受的沉闷呼吸,令天罚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舒缓了不少。

  “俺大王早就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山魈将军继续伸手向他示意请进,“你先请。”

  新出现的通道格外狭窄,或许对于山魈来说恰好合适,可对于天罚来说,已经只能蜷缩着身子手脚并用才能勉强进入了,他实在无法想象比自己还大出十倍多的路易王究竟是如何过去的。尽管抱着这样的疑问,但他还是乖乖弯腰爬进了隧道。山魈将军吹灭了火把后也紧跟着跳了进来,只是在临走前不忘扣动另一处机关,将暗门连带着石砖一并重新闭拢。

  由于没了火把的照明,这下他真是什么都看不清了,虽然有猫科动物极强的夜视能力作为辅助,可他还是只能勉强看清四面墙壁的粗糙轮廓。他又不知道爬了多久,原本一片漆黑的通道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圈微弱的亮光,像是日环食时被挖空的太阳,只不过所呈现的却是棱角分明的长方形。随着他们的愈发接近,光圈也逐渐变得亮起来,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别扭的爬行姿势格外消耗体力,他很清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莫名其妙燥热起来。

  待快爬到头时,身后的山魈将军轻声提醒道:“前面是一道活动门板,朝外推就能打开,不过千万记住,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手!”

  “你说什么——啊!!!!”

  他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经晚了。

  脑袋将活动门板朝上顶开的瞬间,他的身体未做停留继续向前,率先探出的右手径直踩向通道以外的地面,顿时察觉到了一股极高的温度。他被烫得大叫,本能缩回脑袋和手臂,结果却变得更糟了——失去支撑的门板又沉重砸回原位,结结实实地在他脑壳上撞出个大包。

  “都说了要小心,你可真是笨啊!”山魈将军一面抱怨一面并用手脚,径直从剑齿虎身体上方跨过后再一次推开了眼前的活动门板。班达尔以右手撑住门板,身躯灵活地从右侧方斜插出去,同时不忘回头继续招呼起龇牙咧嘴揉脑袋的天罚,“像俺这样不就行了嘛,出来吧!”

  外面的光线照入通道,天罚这才看清眼前的情景——妈的,这是哪个混蛋设计的通道!闭塞狭窄就不说了,这天杀的出口居然直接通进了壁炉里面!壁炉内满是通红的灰烬,炽热且依旧还在愉悦地燃烧,先前那昏暗的光圈正是来源于此,这不烫手真有鬼了!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燥热了。他狼狈钻出通道,并学着山魈将军的样子小心绕开炭渣。待从壁炉内灰头土脸地爬出后,终于抵达了此次密室逃脱的终点站。

  这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同样完全封闭且四周砌满岩石,放眼望去除了不远处的石门以及自己钻进来的壁炉以外没有别的出口。壁炉正前方是一张方桌,靠近自己的这一边摆放着盛满各色食物的碗碟以及刀叉等餐具,桌椅之后则是一面颇为熟悉的单薄屏风,那个极其庞大的影子正映衬其上——和早上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尽管对于路易王的存在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还是在视线触及的一瞬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关闭了通道出口的山魈将军也已钻出壁炉,却见他快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大王,俺已经把他带来了。”

  “带来了是吗……请坐吧,饿了一整天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啊。”屏风后的声音依旧粗犷且洪亮,但已不像上午在朝堂时摄魂夺魄般的吓人。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天罚的错觉,他莫名感觉路易王的身躯好像比起先前要缩水了一些,胳膊与脑袋的比例也有些异常。

  山魈将军应诺完毕,随即牵着天罚一路引至桌前椅子上坐好,在解开他左手上的镣铐后便打算重新将其固定在木椅扶手上,却又立刻被路易王厉声喝止:“蠢货,你把他手铐住了,难不成让本王喂他吃吗?”

  “啊哈,大王英明,是俺考虑不周了。”山魈捂着脑袋傻笑一阵,于是将天罚另一只手腕的镣铐也给撤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辛苦你大晚上的跑这一趟了。”待山魈将军退至一旁站好后,屏风后的路易王隔空伸出了他硕大无比的巨掌,平摊朝向桌面示意请用,“先吃饱再谈吧,本王特意准备了这些,就是不知道对不对你的胃口。”

  “谢大王。”饥渴难耐的天罚仍不忘回礼致谢。桌上菜肴虽多,却并没有天罚所期待的大鱼大肉,无非是切成小块的甜瓜、某些蔬菜拌成的沙拉、飘着菜叶的绿色冷汤、用蜂蜜泡在碗里的桃子以及烤得有些酥脆的面包片等,看起来即便是步入了文明社会,班达尔们却依旧没有改变原先以食素为主的习性,唯一可以算得上荤腥的便只是一碟油炸过的小鱼小虾。不过在将鱼虾塞入口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整张桌子只有自己这边摆放了食物,靠近路易王的那边则是完全空的,他比较遗憾没机会亲眼目睹路易王所使用的餐具究竟能有多大。

  “看起来客人胃口不佳呢。”似乎是看出了天罚的挑食,屏风后的路易王也因此又一次开口了,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他的语气反而充满了歉意,“很抱歉,我们塔卡尔一隅之地实在贫瘠,没有足够的空间种植主粮,再加上近两年来过度开垦以至于水土流失严重,就连周围林区的野味也是少之又少了,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本王这里得给将军赔个不是。”

  “哪有哪有,大王能如此礼待我这个囚犯,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了。”天罚哪怕是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绷得住了,他赶忙又狼吞虎咽地塞了几口甜瓜,连同那碗菜汤一起吞咽下肚,并故意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说实话,他吃得确实并不怎么愉快。在漫长的历史演化中,为了追求绝对的肉食,包括剑齿虎在内的广大猫科动物对甜味的感知已经几乎完全退化了。尽管味同嚼蜡,可肚子被逐渐填饱的感觉倒是实实在在的,他满意地打了个响嗝,一边用面包片夹住小鱼干一边继续解释道:“就是吧……大王的威武雄姿实在有如天神,光是看着您的影子都足够令在下战兢不已了,哪还有多余的胆量在大王跟前放肆吃喝啊。”

  该认怂时认怂,该拍马屁时拍马屁,天罚一贯确幸他这套人情世故的基本准则放哪里都不会吃亏,事实也果真如他所料。不光一旁的山魈将军笑得东倒西歪,就连路易王也再次发出了满意的笑声:“你说的属实在理,看起来本王确实该给你道歉了。”

  停顿片刻后,屏风后又一次传来了声音:“真是对不住,本王在此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一茬,是本王疏忽了……现在怎么样呢,不会吓到你了吧。”

  “谢大王赏光,在下……咦?”敬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天罚却立刻当场石化——等等,路易王最后一句发言不仅分贝降低了大半,就连原本雄壮的声线也转变成丝绸一般的柔和、典雅,简直活脱脱像是换了个人说话。怎么,莫非路易王会掐嗓变音之术?

  “大王!”一脸懵逼的不止是天罚,屏风旁的山魈将军也顿时变了脸色,连忙轻声提示道:“他再怎么也是外人,您真的打算……”

  “无妨,我自有打算。”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阵细索杂音,横贯整个房间的屏风忽的完全向两侧展开,露出了“路易王”的庐山真面目——待看清一切后,天罚不住下坠的下巴又险些当场脱臼。屏风后确实安坐着一个庞大的身影不假,但那并非货真价实的肉体生灵,仅仅只是一个故意塑造成巨猿上半身模样的王座罢了。整个王座由众多红色毛绒皮垫包裹着,宽阔且厚实的身躯与没有塑造五官的脑袋作为椅背,平摆两侧的粗壮双臂形成扶手,胯下连接的不是双腿,而是几十张厚实皮垫叠成的实心椅面。尽管近距离之下绝不会有人将其作为活生生的动物,可若是以屏风的阻隔搭配上那惊天动地的咆哮,倒是真算得上挺栩栩如生了。

  巨猿王座正中央端坐着的,自然正是“路易王”的本尊了。与之前天罚脑补的金刚形象截然不同,真正的班达罗格之王竟然是个十多岁出头的少年模样,人形态下的他有着挺拔且分明的脸部棱角与琥珀色的大眼睛,未经梳理的中长发任意披肩,在火炬照映下有如磨亮的棕褐铜色,血气欠佳的肌肤颜色偏黑,瘦削的身材与其说是矮小,倒更像是发育过程中后天造成的营养不良,身上穿的则是颇具丛林风味的兽皮短上衣、黑色胸衣背心以及豹纹护腕,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喉际上那条酷似项圈的红金锁链,靠近中间的部分嵌了一颗深红色的三角形宝石。

(班达尔路易王——莫格里)

  “怎么,莫非这都能吓到你吗?”见天罚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少年又再次笑着主动搭话,声音磁性十足纯净如风,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撩拨着听者的心弦,但是在用词遣句上与先前的“路易王”完全一般无二,“实话告诉你吧,别说外人,就连班达尔国内能亲眼见到本王真容的人都算是屈指可数,现在你也算是其中之一了,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待从震惊之余重新回过神来后,天罚只觉一阵冷汗直冒。对方将如此机密之事透露给他,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种解释了——他们压根不担心自己有机会泄密,恐怕是今晚就要痛下杀手以绝后患了……剑齿虎径直从座椅上一跃而起,光速磕头跪倒在地,情急之下却也想不出更多自我辩解的话术,只是颤颤巍巍地喊道:“在下……在下并无意窥探大王的机密,情非得已,还……还请大王饶恕在下!”

  “路易王”先是被他这一通离奇操作整得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怕我杀你灭口吗?放心,我可不是这样的人。”他下了王座,径直走到天罚面前将其扶起,还安慰般的拍了拍剑齿虎的胳膊,“无需如此紧张,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自己人了。”

  自己人?不用说,天罚自然又是一阵懵圈。有没有搞错,自己就是一个从敌国过来谈判的使者,非但没能顺利达成使命,反而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闹了一场,结果对方不仅不怪罪他,居然还要把他当成自己人?但他也不敢当面反驳对方,于是连忙拱手行礼道:“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天罚,狮族方面的使者,白天在大王面前多有失礼,望大王恕罪。”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自我介绍了吧,呵呵,你倒是真挺有意思。”“路易王”笑着朝他伸出右手,待天罚诚惶诚恐地握住后又紧跟着说道:“也不必叫我大王了,叫我莫格里就行。”

  “遵命,莫格里……陛下。”

  晚宴就此继续顺利进行,待主客双方重新落座后,莫格里还不忘接着给天罚下安心药道:“这个房间联通地堡和牢间暗道,不必担心会有隔墙之耳,今晚会见之事,除你我以外并无外人知晓。”说罢,他还不忘回首介绍起一旁的山魈将军,“至于这位,他从我父王在位时就一直追随于我,也算是半个陪我从小长到大的玩伴,城堡地下四通八达的密道更是只有他可以掌握,完全值得信赖,你大可放心。”

  “是哈是哈,大可放心。”方才一直没机会插话,山魈将军似乎也是有些憋坏了,眼见路易王又重新提及,他连忙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一面搓手一面行礼道:“俺还一直没机会自我介绍呢,在下大白牙,路易王陛下的贴身侍从,先前白天在朝堂上与天罚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阁下是否还记得?”

  “记得?呃呵,当然,怎么可能不记得。”一见他那副欠揍的谄媚神情,天罚顿时有些来气,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依旧清晰可见的靴底印,“上午照着我临门一脚大飞踢的,应该就是你吧!”

  “啊对,是俺是俺。”名为大白牙的山魈又陪着笑再次鞠躬致歉,“当时各为其主,多有得罪哈……不过请阁下放心,俺也绝不是得了便宜就卖乖的货色,阁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只要是俺分内负责的,俺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好如此。”天罚倒也不愿得理不饶人,于是就顺着坡下了,“负责监狱的应该也是你的手下吧,环境简直一言难尽,根本就不像是人待的地方,空间狭小无照明就不说了,但起码也得每个标间单独配个潲水桶吧,弄得老子连个上厕所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是几乎一整天没吃没喝了肚里没存货,老子真恨不得让你那该死的监狱漂满……”但在瞟到桌对面的莫格里后,他又紧急刹住了口中的粗鄙言语,直接进入总结:“所以说,能不能给我换个房间啊,这要真关我十天半个月的,不得给我关疯了。”

  “这个嘛,估计是不太行了。”大白牙坏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首先,大王根本没打算让你住那么久,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将军将就一下了,这其次嘛……”

  “其次,我也觉得其他牢间不适合你。”一旁的莫格里替为回答,他以托着下巴的双臂支撑桌面,嘴角同样带着一丝颇为诡异的微笑,“和这座城市一样,那些地下牢房同样是曾经居住于此的阿兹特克人的遗产,不仅位置隐蔽绝对安全,而且也不止简简单单的一层。第一层是你住的地方,往常用来关押那些普通犯人,每一个牢间标配起住三个囚犯,现在让你一个人住已经够便宜你的啦。再往下一层的牢间更小,我们一般是用来伺候那些贵族囚犯的,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单人间。第三层的死牢俗称‘太平间’或‘陈尸馆’,那是只有死刑犯才能享受的待遇,具体什么情况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至于第四层嘛……不好意思,就连本王都没去过,那里的大门常年封锁,鲜有人知晓详情,不过根据阿兹特克人遗留下来的少量文献记载,第四层的牢间可能是要比上面几层大些,但都是留给刑具施展空间的,且‘客人’进去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包括尸体也一样……怎么,莫非你想换去第四层吗?”

  “啊,这……我还是住第一层吧。”天罚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我知道你此番前来是为那位狼女王的,据我所知,她和她的那些同伴应该都被关在外城的营区牢房,但我奉劝你最好打消去和她见面的念头。地下牢房虽然条件差,不过安全问题是可以保障的,只要有本王在,任何人都别想偷偷摸摸加害于你,这也是本王之所以坚持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原因。”言至于此,莫格里忽的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至于狼女王他们……”

  天罚心头一紧——果然,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沉默不过片刻,莫格里再次抬头露出了原本的微笑,“算了,眼下诉苦还不是时候,还是得想把目前的情况给你介绍一下,内容有点多,可能得影响你的睡觉时间了……你应该不困吧?”

  “啊哈,陛下放心,在下实打实的睡了一下午呢,若非托那位山魈大人的福,恐怕一觉睡到大天亮都不成问题咧。”说罢,天罚又愤愤瞥了一眼大白牙。

  “那就行,我尽量长话短说,给你介绍透了。”莫格里说着,突然朝一旁正准备赔笑道歉的山魈伸出了手,“光这么说着也没劲,大白牙,把你的酒拿出来。”

  大白牙先是一愣,随后又委屈地摊开了双爪,“陛下,俺……俺没带酒啊,事先您也没让俺准备酒,这眼下您叫俺从哪里给您找酒来啊。”

  “废话少说,你别当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从诙谐的语气上看,莫格里与大白牙的关系确实不错,言辞间虽略有批评之意,却完全看不到君臣之间该有的刻板礼仪,“这个小房间自从被你发现并据为己有以后,就彻底沦为你的私人小金库了,今晚本王要来之前,你小子还慌慌张张地推阻说没准备好呢,要是没藏什么好东西那可真就见鬼了。别在这里给本王磨叽了,赶紧去拿啊,难不成还要本王亲自拎着你去取吗?”

  “啊这……好好好,俺去拿俺去拿。”大白牙别扭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无奈耸了耸肩,转身走到壁炉旁扣开了一块地砖,像是变魔术般取出了一坛密封着的酒,连带着两只木杯一并放到了桌上。“唉,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哦,看来下次俺得换个地方藏了。”大白牙一面倒酒,一面故作委屈地翘着嘴唇嘟囔不止。

  莫格里倒没有继续和他拌嘴,只是将先满上的一杯酒沿着桌面推至天罚面前,随后自己也捧上了一杯,“让我先理一理思绪,先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他小抿了一口酒,沉思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尽管这是我始终不愿意回忆的,不过,还是先从我父王的故事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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