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幻想小说 > 生灵自由
本书标签: 幻想  动物小说  奇幻     

第十四章:源于坠落

生灵自由

他不断向深处坠落,毫无触觉,毫无知觉,甚至就连身边流动的空气都已连带着时间一起完全停滞了。放眼四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了一切,他不知道地面究竟有多远,也感觉不到自己坠落的速度有多快,更猜不到下方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相信一点——他绝无可能就这么一直坠落下去。他一定会在落地之前醒来的,毕竟所有生灵总是会在触底的一刹那惊醒,这是生命的天性,对求生的本能渴望。

  “我不会就这样一直掉下去的啦。”他这么说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诉说并求证着些什么,“快点吧,快点让我醒来的啦!”

  ——然后,他继续坠落着,黑暗依旧蔓延在他的整个视野之内,挥之不去。

  那要是你就这么一直坠落,一直无法醒来呢?

  黑暗的深处回应了他,声线深沉而又粗豪,于舒缓之中还带着一丝历史般的空灵悠远,每一个字都显得异常沉重,异常凄凉,却令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只仿佛在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突然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投射出了一丝光芒——他听出来了,这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他忍不住大声呼唤着,“是您吗?您在这里?”

  黑暗并没有再次回答他,只是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身影——继视网膜上的那一点光芒之后,他的眼前黑暗竟被一点点延伸开的光芒瓦解、消散,仿佛是一片碎裂万千的镜面,很快就完全散开了。更为耀眼的存在随即笼罩了一切,直照得他视野一阵花白,而另一股扑面而来的强烈气流更是几乎令他完全窒息,直面一切的眼球也好像被火焰獠伤一般,痛得他不由得惨叫出口,可悬浮在半空的他根本无法背过身去躲避,只能以腾空的四肢徒劳地挥舞挣扎着。

  “父亲?我该怎么办?不要离开我!”他以爪掌捂住双眼,两道粘稠的潮湿触感也随即沿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又在下坠的气流中悄然凝成水珠悬浮在周遭——他不确定,这究竟是眼泪,还是血……

  可是他也发现,伴随着眼眶的湿润,那股强烈的灼烧感好像也褪去了很多。他尝试着缓缓挪开爪掌,同时不停眨巴着眼珠以尝试适应周遭的强光——眼前已经不再是一片白茫茫的了。他依旧在坠落,而在身下极远之处,似乎也已隐约可见些许的斑驳,虽然看起来还是遥遥无期,相距千里,但总归是有了企盼。

  “父亲,真的……真的是你吗?”他仍然对那熟悉的声音念念不忘,并期待着必有的回响。

  你真的是在梦里吗?父亲的声音并不急于解释,只是缓缓地将问题重新反问回来。

  “我……我……”

  他终于开始着眼于下方的一切——世界正如绘制中的地图一般于他面前缓缓展开,蓝与绿之间的边界分明可见,那是海洋与陆地的轮廓。待更近一点,他看到了白雪皑皑的连绵峰峦,一条条银色的丝带正在深绿色的林地与浅绿色的草皮中留下的蜿蜒曲线,那是流水的痕迹。

  “是不是等我到地面的时候就会醒来了?”他试探着问道。

  等到地面的时候,你就已经摔死了。父亲的声音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忽的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怅然若失,双眼紧闭,不觉间,又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这一次他确定了,是泪水。

  “这不可能啊……父亲,我该怎么办?”他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喃喃道,之前与小豺王、灰狼并肩作战的场景再度历历在目,他们一个个的,为了他,豺的腿,狼的爪……“我什么都做不好,他们都是为了我才成了这样,我……我是不是太丢您的脸了?”

  他终于再次鼓起勇气睁开双眼,而伴随着视野的波动,身前的风景却又再次发生了改变。他越落越快,地面正向他急速扑来,他的五脏六腑在空气压强的碾压之下,几乎都要完全融化了。

  但是,整个世界也已近在眼前,尽收眼底。

  他看向海峡对面的一片大陆,河流的尽头,是繁忙的都市风光,无数身着各异服装的两脚兽于钢筋混凝土之间行色匆匆且面无表情,光怪陆离以外,一切的形色人事都在高楼大厦以及更高处的雾霾阴影之下显得如此黯淡无光,了无生机。

  视野跨越重重海峡,进入群岛的世界。他看到了各种奇形怪状、闻所未闻的爬行动物,水波潺潺中悄然露出的鳞片脊背、盘旋于树冠之上的险恶目光、沙滩上缓步行进的巨大背甲,以及——主题公园中,那些来回踱步的巨型爬虫,背帆、巨爪、宽盾、尾刺……其中分明可见一道苍白的身影,于布满爪痕的高墙之下彳亍,而她的妹妹,正横尸于她的脚下。

  北方的海域上,巨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翻滚的乌云怒吼着,裹挟起无边的雷霆电闪,连带着诡异的阴影席卷向南——冰封的沿海崖岸之上,正孤独地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城堡。

  大陆的深处,透过无数坚硬的地层与岩石,暗潮汹涌的岩浆疯狂舔舐着周遭的一切,于岩浆中滋生的玄色藤蔓攀岩而上,并不时发出阴沉的怒吼。

  大陆架的最北端向冰封的极地延伸出了半岛的一角,那里有无边无际的冰原、被白雪覆盖的森林,广阔的蓝白色冰河,以及拔地而起的群山。群山之巅,他仿佛还看到了一片耀眼的金色,而当他执着地试图将视野挪近时,那片金光已然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惟有一片金色的、发着光与热的羽毛——他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它将他眼角残留的泪珠炙烤得滚烫。

  他终于将视线投向南方,以翱翔之姿着眼于眼前最近的大洲——其中就包括最核心那片被称为“保护区”的动物世界。

  江都城外的河畔港口火光骤起,小雌狼正在浴血奋战,面前紧密的犬族战旗如暗云一般遮天蔽日,一路蔓延至地平线的尽头;密林深处隐约可见的古老石质建筑内,瘫坐在座位上的红毛国君直面哄闹的朝堂无话可说,只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狼国北境王座厅,铁王座以自己的光芒投射天地,却鲜有人关注其身后的阴影,一对血红的双眸于其中悄然浮现,紧盯那触手可及的辉煌;凤鸣山上,矗立的丰碑已然斑驳,碑文却依然清晰可见:狼王梦,血狼冠;狮族大地,保卫者的旗帜之下,一股暗流正在蠢蠢欲动,向着最高的至尊伸出自己的魔爪,却又在成型的一刹那被一颗眼泪般透明的水滴击得粉碎……

  “这就是我接下来将要应对的一切吗?”他咽下一口唾沫,嗫嚅着说道,“我的生命,就要伴随着这样的冲突迎来终点吗?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应该是我……”

  不,这并不代表这结束,而——只是一切的开始。父亲的回答让他几乎彻底崩溃。

  “那我该怎么办?!”就连他自己都能已经觉察得到自己的歇斯底里了,“跟着狼女王走?跟着老漂亮笑?还是一直在这里坠落、坠落、再坠落,直到被自己活活折磨死?讲真的,我还是宁愿自己就这样一直掉下去摔死,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东西了!”

  你的自有属于你自己的路走,无需跟随别人。而现在,你也不要去想太多,只需——张开你的翅膀,飞翔。

  “飞?”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半空中有些滑稽地挣扎起自己的手脚,“您觉得我这样,像是能飞起来的样子吗?拜托了老爹,我可不是您,没您那本事,不可能飞得起来。”

  你从未试过,又如何知晓——飞翔,起源于坠落。

  “不可能,我又没有翅膀,怎么能飞起来?”他忽的想起了那道金光,可即便搜遍全身,他也还是找不到哪怕半片那样的羽毛。

  “不可能”这三个字你可说得太多了,我的孩子——翅膀,可不只有一种。闭上你的眼睛。

  他闭眼,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恰如坠落最开始的时候那样……而伴随着视野的消失,他也终于能收缩自己的感官,着眼于内心深处的世界了。先是视觉,再然后是听觉,触觉……烦扰的耳鸣与萦绕的恶心感也随即全部消失了,过往所经历过的一切纷纷再现,如走马灯般从他脑中一一掠过。

  他再次看到了那抹史前的残阳,看到了山崖下厮杀成一片的狼群与巨熊,以及……巍峨于身旁,父亲那沧桑而又孤寂的身影。

  为什么,他们在本该恐惧的时候,还能如此勇敢?邈远深处,他听到了昔日里自己稚嫩的声音。

  生灵唯有在恐惧的时候方能勇敢,没有牺牲,何谈胜利?父亲的声音坚定地答道。

  几乎与此同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亡嘶吼着向他伸出了魔爪,而他,却选择了——猛地睁眼,正视已经近在咫尺的地面,同时呐喊着张开自己的双臂,任凭自己的身躯穿透了地表。

  地面仿佛是一道分界线,而隐藏于其后的,却是一片全新的天地,隐形的翅膀此刻已饱饮长风,正将他高高托起,带向蔚蓝苍穹深处。他越飞越高,与此同时,方才失去的勇气也如藤蔓生长一般,再次充满了整片丹田。

  “谢谢您,父亲!”他左右环顾,畅览九天风光,却始终没能遍寻到父亲的身影,“我们……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们终会再次相见,毕竟,这个世界是圆的呢。

  “父亲,我还有些别的问题,能不能……”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张嘴的一刹那,眼前的这片天地却忽的再次破碎了,一切纷纷如落花流水一般随风四散——就仿佛这一切只是刻意为他而营造出来的假象一般。而他也随即尖叫着跌入了另一片黑暗的领域,

  “父亲?父亲!这,这又是……”他正欲询问,却又发现——眼前的黑色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却,留下了斑驳、突兀的底色。黑色越缩越小,直至视野的中心后猛地刹住不动了,唯有模棱的边缘依旧在冷风中飘逸着挪动。

  -

  待到双眼焦距再度平齐,他这才回过神来——那黑色的,分明是灰满的头发,俊逸的根根发丝正如旌旗的飘尾一般迎风招展。而灰满也同时抬起了头,以同样茫然、困惑的眼神回望向他。

  将视野继续向自己的身下移动,剑齿虎这才发现——粗糙崖壁上延展出来的一截粗壮树干正横贯于下方,将他拦腰托住了,这才避免了一路坠落到底的命运。

  好家伙,这是啥狗屎运,这都行……

  而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正当他感慨于自己的大难不死之际,灰满的声音却再次将他拉回现实——“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要救我?”下面的灰满有些不安地质问道。

  啥情况,到底也是一起闯了半个晚上的好兄弟了,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待完全反应过来时,他自己也傻眼了——一双粗壮而结实的手正紧握着灰满尚且完好的左手,并沿着一对同样粗壮的手臂一路向上,直至连接到——他的身上!

  等一下,这……这不是人形拟态下的手么,我……我的爪子呢?

  吃惊之余,他也赶忙匆匆扫视一番自己的其他身体部位——裸露光滑的腿脚、纤细的躯干、宽厚的胸脯和向两侧伸展的臂膀,已然没有任何属于致命刃齿虎的痕迹,唯有身后那依旧短得可怜的尾巴,以及随处可见的与之前相应身体部位一一对应的伤口,才能将他与自己原本的兽型态联系到一起。

  “我靠,这,这……这是我的人形态?”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等一下,莫非你是……剑齿老哥?”灰满也大大地咧着嘴,显是有些愕然,“这,这是你的人形态?我靠,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现在可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初得人间体,不过剑齿虎却并未就此得意忘形,而是匆匆以新生的双腿夹稳树干,再试探性地调转双臂的用力方向,将下方的灰满缓缓向上拖拽。这副新的躯壳还不算太利索,但在历经了一番磕磕绊绊之后,他到底还是成功将灰满给拽上来了。他俩就这样趴在粗壮的树干上,喘气良久方才有力气重新抬起头来观察形势。

  他们正处于绝壁的半腰处,向上,原先的悬崖悬挂头顶约有十来米远,向下,雾霭笼罩下的谷底依旧深不见底,唯有间或几点光芒穿透浓雾——那是正在谷底行军的犬族大军所使用的照明灯光,悬崖上激烈的枪声、爆炸显然也同样吸引了他们的注意,队尾的狼犬们纷纷以手电、火把等光源向崖壁之上四处探查,但无奈夜间的雾幕实在过于浓稠,再加上山地丘陵陡峭的地势阻碍视线,敌人也无法探明上方的情况。

  “真怪的啦,这里怎么凭空长出来一截树来?”挣扎着端坐起来的剑齿虎左右张望了一番,却发现除了自己屁股下的这段树干以外,周遭的绝壁之上并无其他植物,并且又生得极为粗壮,能硬生生扛住他和灰满两个人的重量而毫发无损——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截孤零零破壁而出的树干与其说是恰好遇上了他们,倒不如说是为了他们而生的。

  “呃,也别管这么多了,既然老天爷没让咱现在死,那肯定就有缘由……”正说间,灰满已经用牙将右手断肢处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同时抬起左手攀住身后山崖上粗糙嶙峋的岩壁,“剑齿老兄,既然已经断线重连了,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吊在这里挂机了!”他稍稍匀了口气,忽的攀住岩壁猛地向上攀爬,但他流血过多的身体明显已经体力透支,仅剩的左手也无法抓稳凸出的岩石,摇摇晃晃之际几乎险些翻身掉落。“咱们还是得赶紧爬回去啊,不能把小豺狗一个人留在上面孤军奋战!”

  剑齿虎赶忙用新生的双手托住了灰满的背,同时也不忘劝阻道:“老弟你还是悠着点吧,要不还是让我先爬上去,再找截绳子把你拽上去。”

  “呵,别小瞧我。可没有什么别的动物有资格——怜悯狼!”灰满以牙啃住凸出的岩石,已然有些口齿不清,却依旧固执地继续向上攀援,很快便已向上平升了一米多,超过了剑齿虎的手臂所能护送的距离。见他如此执着,剑齿虎也只能无奈地撇开了手,“那行吧,你先上,我在你下面兜底,咱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说罢,他伸手够来两截自上方悬挂下来的细藤,打了几个索子后分别套在了灰满和自己的身上,权当做安全绳了。只是他对手指的运用还不怎么习惯,打的结也是异常潦草,估计真到了关键时候也派不上用处,纯当是心理安慰了。

  紧跟灰满之后,剑齿虎的双脚也离开了树干表面,可他向上攀爬还不过两三米,却忽的察觉到了身下一阵细索的摩擦声。他以眼角的余光向下望去,竟赫然发现——之前救了他和灰满的树干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崖壁粗糙的表面空落落的,连半截树根的痕迹都没有。他本疑心是自己眼花,正欲揉眼再看时,上面的灰满已经在扯着藤蔓催促他了,他也只得作罢,回首继续着眼于面前的粗糙的崖壁……

月眼你们可算打完了,都快把我忘了吧……

灰满呵呵,活该

天罚啊这……

紫葡萄你们这边打好了没(哈欠)导演,我啥时候才能再出场?

江狼豺尽下次一定

江狼豺尽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上一章 第十三章:没有牺牲 生灵自由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十五章:何谈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