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狭路相逢

“全体都有，准备战斗！”

　　一声令下，灰狼们纷纷呐喊响应，亮出各自的佩剑短刀，列阵迎敌，布兰卡麾下的小母狼们也同时上扬十字弓，将半空中那些依靠降落伞停滞照明的照明弹尽数击落。

　　整片原野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

　　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经过方才十几秒钟的照明，基本上已经让相距数百米的双方互相摸着了底——横贯于保护区突击队正前方的犬族军队数以千计，是在场狼与豺的十多倍，并恰好阻拦在前往城东港口的必经之路上，殊死一战已无法避免。巨大的数量差距令不少灰狼直感紧张压抑，不禁浑身颤栗、腿脚发软，却没有一只狼选择退缩——这也与一旁乱作一团的豺犬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月眼虽任性自傲，却也能认清眼下的形势，眼见着对岸的麾下部众们因为自己的被困而群龙无首，忙扯起嗓子吼道：“他奶奶的，别在这里当搅屎棍了，赶紧准备开战！没有我在，你们就暂时先听狼女王的，小爷我还犯不着让你们担心！白眉儿你负责带队，一路往前打，翻过前面那道山脊线就能看到港口了，我负责带着这边俩笨蛋从另一边的山区绕行，到时候跟你们在港口会合！”

　　豺犬们终于停止了喧闹，纷纷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阵诺，随即各持武器绕开停放的车辆，列队于灰狼们的两侧。数十只灰狼，加上百余只银背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与数千犬族军队紧张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令人奇怪的是，犬族军队进攻的号角响了一遍又一遍，兵士们的呐喊声也一阵高过一阵，却始终没有对数量远少于自己的救亡军发起攻势，仅仅只是以线列阵型进行着一轮又一轮齐射。犬族军队所装备的滑膛枪虽然近距离杀伤很强，可射程与精度都比较有限，再加上黑灯瞎火的没有照明，所造成的伤害完全为零，他们却一直锲而不舍地维持着不间断的火力，一次又一次地固执点燃天与地的分界。

　　“他们在等待援军。”紫葡萄到底是冰雪聪明，一眼便看破了狗东西们的心思，“他们虽有备而来，却估计也摸不清楚我们临场选择的撤退路线，势必会分散兵力把守住出城的各个要道，眼前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数量更庞大的主力部队估计正在后续赶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说话的是接替月眼指挥豺族队伍的副手白眉儿，他虽不愿与狼合作，但无奈小豺王有令在先，也只能乖乖照做。

　　“怎么办？想活命的话，就紧紧跟着我！”紫葡萄冷冷一笑，随后缓缓开口道：“全体压住阵脚，缓步逼进敌方线列，车辆一字排开，紧跟队伍！”

　　以血肉之躯硬冲线列枪阵？！狼女王之下，无论是狼还是豺，心脏都猛地一提——她这是疯了吗？还想要拉着这么多兄弟陪葬？

　　狼群依旧默不作声，但豺犬们已然议论纷纷，多了不少微词。队尾的一只银背豺悄然退缩着步子，趁着四下里没人在意自己，便想要转头开溜。

　　岂料，就在他转过身来的一刹那，一支冷箭嗖的掠来，径直贯穿了他的脖颈。打退堂鼓的逃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即悠悠倒下，就此死去。

　　众豺忙扭头望去，却见小豺王月眼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断桥的残垣上，正弯弓搭箭，一一扫视着河对岸自己的部众们。“我再说一遍，没有我在，你们就先暂时先听狼女王的，但凡有逃亡者，均以叛国论处！”

　　得，看起来是真没得选了……众豺犬纷纷咽了口口水，只得打消逃跑的想法，重新将目光转向不远处山坡上间或闪烁的滑膛枪火。紫葡萄稍稍回首，冲着月眼投去略带感激的一瞥，可惜对方却并未留心注意，小豺王收起弓箭之后便在灰满与剑齿虎的催促下匆匆离去，很快就隐没于河对岸的密林深处了。

　　灰狼与豺犬，虽然分属两个国家，两个种群，但同为犬科家族中的亲属，在一些方面还是比较接近的，这其中也包括口令、军纪和行径。眼下用不着长官的催促，阵列分明的狼豺联军忽的一齐俯下身子，轻压脚步开路，运载着一众动物们的货车也轻点油门紧随其后，向着数百米外的山坡悄然挺进。

　　犬族军队虽居高临下，但滑膛枪的弹道有一定的弧度，在平端齐射的情况下很难对山坡下方的固定目标构成威胁，再加上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清，狼犬们只能冲着对面的大致方位乱射一通，枪炮声固然壮胆，可也完全掩盖了救亡军的行进步伐。而当灰狼与豺犬们行进到距离坡顶不足百米之时，狼犬们还在冲着空气如放鞭炮般兀自瞎打一气，却浑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又一轮的齐射后，山坡之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犬族军队装备的滑膛枪打起来确实挺猛，可装填弹药也甚是麻烦，一次射击后起码需要半分钟左右的时间重新装填弹药。这要是放在平常，半分钟时间挥之即过，但要是放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之上，却足以改变成百上千条生命的轨迹。

　　就在犬族军士们忙着装填弹药之际，紫葡萄果断下令：“开灯！”

　　话音刚落，二十辆运载着动物的重型货车一齐亮起前大灯，耀眼的光柱如一片光的海洋，似洪水般自下而上压向山坡。其时对面压根不知道他们已经挺进到了如此近的距离，狼犬们方才有些适应黑暗的双眼猛地受到如此强光，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登时抓瞎一片，更有几名士卒情急之下本能地抬手遮眼，却无意间丢下了手头正在给山炮装填的弹药，轰然撞击炮膛的炮弹瞬间引爆，将周围一圈军士炸翻在地。刹时，犬族军队乱作一团。

　　几乎与此同时，救亡联军的全体将士一齐呐喊着亮出刀剑，径直冲向坡顶的犬族军阵，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他们背光而行，强光并未给他们造成任何影响，反而将视野之内所有的敌人照得一清二楚，再加上有备而来，更显士气高涨，而那些本属二线守备军的犬族军士们哪见过如此阵仗，在强光照射之下不是低头捂眼就是直流眼水，压根毫无还手之力，纷纷溃散。灰狼与豺犬们数量虽少，却都是各自族群中的精英，他们集中成一股攻势，向敌人混乱的中阵发起猛烈突袭，瞬间从上千只狼犬的中间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后方车辆随即跟进，以狂飙之势沿着己方杀出的血路猛冲，个别想阻拦的狼犬也是有心无力，不是尖叫着闪开到一旁，就是被车轮碾成烂泥了。

　　战斗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已分出了胜负，可犬族这边的军官却依旧打算顽抗，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他果断撤到了暂时还算安全的后阵，并大声命令那些逃跑的部下返回战斗。但犬族军士们大多都是拿钱干事的大头兵，论斗志根本无法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豺狼们相提并论，长官虽已喊得口干舌燥，可逃跑的兵士却不减反增，反而还冲乱了尚未波及的两翼和后阵，这下可是彻底歇火了。正在长官焦头烂额之际，忽见一道紫色的身影快速杀透乱军冲至近前，却又转瞬闪至他的身后，他尚未回过神来，便突觉喉咙一阵温热，脖颈不知何时已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滚滚涌出。长官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浆，仰面倒地，再也不用焦头烂额伤脑筋了。

　　来者冷笑一声，将手中那对短刃飞速旋转甩脱血迹后，面无表情地一一扫视周围狼犬，那冰冷至极的眼神像是嘲讽，又好似无声的最后通牒——你们还有谁想布其后尘的吗？

　　犬族军队本就无甚斗志，眼见着当前这只小雌狼竟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于万军之中径直杀死了他们的长官，更是心胆俱裂，不待她再有所行动，便哭喊着争相抛下武器，四散奔逃。

　　紫葡萄轻蔑地一笑，伸指撇去刀口星星点点的残余血迹后，便即将双刃收入腿侧的鞘袋中，清冷的夜风将她的衣摆高高掀起，恰如其上镌刻的帕雅丁蔷薇般一尘不染。

　　瞥眼间，犬族军队已是大势去矣，早已没有了像样的抵抗，灰狼正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结队追杀败逃的狼犬们，军纪较差的豺狗们虽同样在战斗，却仍不忘争相收集死去狼犬的耳鼻预备邀功，甚至公然抢夺起散落一地的枪支、头盔等战利品。

　　“敌众我寡，切勿恋战，突围即走。”紫葡萄冷冷说罢，便即平升双眸，于山坡之上眺望东方——地平线上，水光接天，港口已是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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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正当紫葡萄指挥下的豺狼联军与犬族军队展开激战之际，在远离战场的另一边，掉了队的剑齿虎正在紧跟着月眼和灰满的脚步顺流而下，绕道港口。为了赶路，月眼和灰满都已化作各自的兽型，用四条腿加紧奔驰，而剑齿虎虽有心紧跟，但无奈猫科动物的耐力确实不如犬科，短时间内他还能应付自如，时间一拖长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觉间已然被甩开了很长一段距离，他又怕自己因为掉队而迷路，只得一面大口喘着粗气，一面连连乞求跑在前面的一豺一狼脚下留情。

　　灰满已和他混得较熟，也有心等他，岂料他刚放慢些许步伐，一旁的月眼便迅速猛窜着甩脱了他好几个身位，脚上不停，口中也肯不闲着：“呦吼，大坏狼跑不动咯，之前说的那么好听，什么战场之上真刀真枪的好好比试一下，结果却连腿脚都不怎么利索，拿什么跟我斗。吼吼，赶紧滚回老娘肚子里回炉重造吧！”

　　灰满最受不了刺激，眼下自是气得暴跳如雷，“别得意，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甜！”言罢，他也立刻加快步伐猛冲，紧追月眼的脚步，登时把后面的剑齿虎忘到爪哇国去了。剑齿虎叫苦不迭，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牙打掉了肚里咽，拿命扛着不掉队。

　　就此一路无话，顺水而行约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河流的下游。河道登时开阔，水流也变得平缓，足够抢滩过河了。踩着及胸深的冰凉河水，他们顺利渡过了河流，进入到方圆二十多里的赭山山区——只要由南向北穿越这片荒无人烟的山区，就可以抵达城东的港口了。

　　沿着山区自然形成的小径，他们窜身于密林之中，山岩横生，步履维艰，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急于分个高下的月眼与灰满依旧兀自匆匆在前，不时还相互使绊，制造麻烦，结果给对方没造成什么阻碍，反倒是把身后的剑齿虎折腾得满头是汗，直翻白眼。

　　终于，在又一轮的暗算相互落空后，这两位暴脾气的小哥几乎同时开了口——所说的当然不是英雄惜英雄之类的敬语了，而是各种以对方亲妈为核心，以祖宗十八代为半径的亲切问候，纷至沓来，花样繁杂，绝无重复，一套接着一套。剑齿虎原本还想问该走多久的，结果望着眼前这俩骂来骂去的素质小伙，他在觉得搞笑的同时又莫名心生了一丝感慨——他学习通用语时候尚短，只能应付一些日常的交流，压根没想到这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低级词汇连带着俚语、方言等颇具特色的口语，竟还能组合成如此多别具一格、特色鲜明的口腔体操，这着实是漂亮男孩没跟他介绍过的。他嘴上尚且还是和事佬一般的劝架，背地里却默默将这些通通都记进了心里的小本本，嘿嘿，老漂亮之前不是跟他说要多多学习么，那他当然得认真照做的啦。

　　呜呼，狮子老哥若是知道他将自己的教诲如此运用于实际，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激烈的互喷不仅快速消耗着词汇资源，也让双方的口水储备几乎损耗殆尽。你来我往不知多少个回合后，狼与豺各自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可算是一起闭上嘴了，只是在继续低头赶路的同时，心里还不忘继续盘算着对对方的口诛笔伐。眼见着战事暂告一段落，剑齿虎这才猛地想起来了之前尚未提出的问题，于是加紧两步快速穿插到月眼和灰满的中间。他的身躯较大，而狼与豺之间的间隙又有些小，他几乎将这两位小伙计给硬生生给拱开到两边了。

　　岂料，神经紧绷到极点的豺与狼在与剑齿虎体表接触的一刹竟本能地以为是对方前来挑衅，于是不约而同地一齐拎起拳头，头也不回地冲着对头所处的方向狠狠挥去——

　　“你他妈故意找茬是不是？！”

　　“奶奶滴，给我玩阴滴是吧，直接来吧！！！”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两枚拳头同时从两个方向命中了剑齿虎的脸颊与下颌，将他打得一阵头晕目眩，登时扑倒在地。

　　灰满这才意识到自己揍错了人，忙不迭地说着对不起，同时伸手便要扶起剑齿虎，而另一旁的月眼却被他俩手忙脚乱的滑稽窘状逗得捧腹大笑，乐得几乎找不着北了。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灰满自是看不惯小豺王的这副嘴脸，一时间又竟忘了剑齿虎这一茬事，他气势汹汹地上前揪住对方，便要继续好好地“理论”一番。

　　就在双方再次剑拔弩张之际，另一阵急促的嘘声竟将狼与豺即将喷涌出口的谩骂给硬生生憋了回去。回眼望去，却见趴在地上的剑齿虎并没有像灰满想的那样捂脸哀嚎，而是侧着脸，以一边的耳朵紧贴地面，同时招着爪子示意他们禁声。见他脸上前所未有的严肃，灰满和月眼一时间也不明所以，只得乖乖闭上了嘴。

　　贴地良久，一直屏住呼吸的剑齿虎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这里看起来挺热闹的啦，不止我们——我感觉到了许多脚步声，大概有……呃，脑子不够数了，大概一百个一百的啦……”他还是不大习惯百以上的计数单位，“让我听听……来自我们的西边，似乎正在由北向南进发的啦。”

　　猫科动物的听觉与触感都是一流的，至于这种凭借地面震动判断各种方位动静的技能更是小菜一碟，剑齿虎也不例外。事实上，早在一万多年前的更新世原野上，剑齿一族便已经开始通过这种简而有效的手段来探查猎物们的数量与方位了。而与猫科相比，狼与豺等犬科动物虽同样拥有不错的听觉，但更依赖嗅觉的他们对此并无专精，再加上他俩自小生活在保护区，过度依赖从人类社会传来的望远镜等各类硬核工具，侦听能力严重下降，故而对于剑齿虎所说的动静全无察觉。

　　“似乎离我们也不远，要不……我们过去看看？”眼见着一狼一豺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于是剑齿虎主动提出带他们走一趟。

　　没有谁提出反对。掉队三人组调转了方向，自之前行进的小路向左横插过一片几公里宽的灌木丛，在剑齿虎的带领下，他们径直来到了赭山西坡——走出灌木丛后，视野顿时开阔，西坡的绝壁之上，月眼与灰满同时切回人形，居高临下手搭凉棚，山下的一切尽可一目了然。

　　两山间较为低矮的山谷内早已是火光一片，无数支火把组成的光带仿若一条烈焰构成的长蛇，沿着谷内的道路纵向绵延，一眼望不到头尾。火焰照明之下，锃亮的甲面如曜，耸立的长矛若林，滑膛枪口与配备的刺刀闪烁着令人窒息的死光，无数旌旗好似一片又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旗号分明，灰底方格的犬首纹章。

　　犬族的大批主力部队，正经由此处，向港口方向火速驰援。

　　灰满虽然早已在紫葡萄的麾下统领一方，但所参与的战事多为小规模的行动，指挥过的兵力从未超过三位数，哪里见识过如此规模的兵力集结。月眼倒是在自家的阅兵式上见识过大军的过场，可那些基本上都是装饰整齐、优雅潇洒的仪仗队，与眼下这么多杀气腾腾的精锐野战军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剑齿虎虽也早有心理准备，但第一次近距离直面如此众多的军队，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毛，腿脚直打哆嗦。他们三个就这么一齐楞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层层绝壁的陡峭地形作为掩护，山下行进的敌人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否则呆若木鸡的他们估计都得成为犬族神枪手们的固定活靶了。

　　“他们这是要向港口进发，挡住我们的去路！”灰满到底比月眼大上一岁多，也比远道而来的剑齿虎更有见识，在短时间内立刻准确判断出了犬族军队的动向，“我们得赶紧，要抢在他们前面与老姐他们会合，否则……咱们就全完了！”言罢，他立即转身开跑，可跑了还没几步，脚步声却又霎时止住。

　　“你说得对，我们得赶紧……你怎么不走了？”

　　月眼和剑齿虎同时转身，却也和灰满一样，再度瞠目结舌。

　　举目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林间，不知何时已走出了一队犬族军士，约摸有八九只的数量，正以同样惊讶的目光回望着他们。几个心跳的工夫之后，站在最前的两只狼犬立刻反应了过来，一面以通用语惊呼，一面匆匆平端起手头滑膛枪，枪口直指悬崖旁的掉队三人组。

　　这显然也是一支与主力部队走散的犬族小队，一路循声追来，却恰好与剑齿虎他们——狭路相逢。

江狼豺尽快点快点，快点打起来！

月眼？

灰满？

天罚（原始）那我也跟着？

紫葡萄我先挂机几章，你们这边打快点啊（哈欠）

江狼豺尽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