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生，长生【2】

二

陶醉答应了沈听海，送她回家，一路上，他一直忧心忡忡。

　　沈听海问:“陶哥哥，你不快乐吗？”

　　陶醉不答。

　　“可是我觉得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不知道什么是不快乐，为什么会不快乐呢？”见陶醉不答，沈听海干脆自言自语起来。

陶醉笑了笑，在心里说:你若是知道何为不快乐，便不是长生之引了。

“听海，你觉得长生如何?没有尽头的生命。”陶醉试探性地问。

“当然好了，”沈听海仰着脸回答，“如果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长生会让快乐变得没有尽头。”

　　“那如果不快乐呢?”

“陶哥哥，什么是不快乐?”

陶醉没有回答，就算他说了，她也感觉不到的。

　　“陶哥哥，我希望你快乐，所以，你一定要快乐!”

　　陶醉笑了笑:“傻姑娘。”

回到家门前，陶醉看见了那条大黄狗，它张着大口，獠牙锋利，闪着光。

陶醉蹲在它面前，嘴巴动了动，他在说着只有大黄狗才能听懂的话语。

大黄狗摇着尾巴，对陶醉说:不能伤害听海，你这只竹妖!

陶醉说:三日后就是天劫，你不动心吗?

他心里明白，大黄狗十八年前就在沈听海的家中，它当然知道她是银杏子。

天劫至,大黄狗也绝不可能幸免。可是它摇着尾巴告诉陶醉:听海很快乐，就让她一直快乐下去吧!

　　陶醉说:十八年前，你就知道她会来吧?

是啊,大黄狗当然知道，它从十八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天劫将至，特意在此等候这颗银杏子，可是如今，它却心软了。

妖灵也有感情的,就像是这只大黄狗，它从小与听海相伴长大，甚至曾经用它的獠牙将小小的听海高高举起，她们度过了十八年欢乐无比的时光。

屋里还有一只大黑猫，它已经觊觎听海的心脏十八年了，可是直到今天，因为大黄狗的阻挠，它始终没能取出听海的心脏。

听海回到家里,依旧笑得很开心，面对所有人，无论是她的爹娘，还是门前那只大黄狗，亦或者,屋里那只大黑猫。

陶醉再次回到了那片竹林里,听海满脸笑意地目送着他离开，还给他送了很多自己的小玩意儿，她知道他不开心，她希望他开心。

陶醉回去以后的那天晚上，听海门前的那只大黄狗死了,因为它终于和屋里那只大黑猫展开了决斗，这场酝酿了十八年的决斗，让它和大黑猫同归于尽了。

沈听海将大黄狗和大黑猫的尸身埋在了陶醉栖身的那片竹林里,这是陶醉第一次看到，沈听海的眼睛里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他觉得很难过，他不希望沈听海难过,她应该是快乐的。

陶醉仿佛听见大黄狗破碎的魂魄在告诉自己:河里有只怪物!河里有只怪物!保护好她!保护好她！

　　三

大限的前一天，陶醉在听海家门前的那条小河里,发现了一头食人无数的双头赤鳍蚺，陶醉此时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大黄狗所说的怪物。

这只怪物也要历天劫，它要取出听海的心脏，制成长生引。

陶醉当然是不许的，他说:听海的心脏，就让它继续快乐地跳动下去吧!

那只硕大而危险的怪物不答应，它口吐红芯，在残阳下翻腾啸叫，掀起的水浪遮了半壁天空。

陶醉没有多说什么，手中露出了他的竹剑，那把竹剑在淡金的光线下舞出美丽而镇定的轨迹,精准地刺进了赤鳍蚺的咽喉。

当这头庞然大物的尸体重重落入河水中时，它湛蓝的鲜血，迅速弥漫了整个河面，如同倒映出一片最罕有的蓝天。

陶醉一刀割开了赤鳍蚺的背脊，从里面抽出了一条拇指般粗细的“线”，结成了蝴蝶结，当做礼物送给了并不知情的听海。

沈听海拿着礼物，一脸纯真的笑容目送着陶醉远去。

四

后来，沈听海再也没有见过陶醉。

天劫当日，人间遇上了千年难遇的特大雷雨,雪亮的闪电，几乎将天空撕成碎片。村民们在一夜的胆战心惊中，迎来了翌日的阳光。

“昨晚的雷好吓人啊!”

“是啊!城东突然出现了一大片枯死的竹林，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可不是嘛!一整片都枯死了，有一棵看似枝繁叶茂的，还被雷电拦腰劈断了，说来也奇怪，都已经枯死了，偏偏还流出了翠绿的液体，像血一样。”

杀了她制长生引，所谓的长生，对于陶醉而言，会变成永无止境的懊悔跟难过吧......

身边若有对自己好的人，瞬间亦是长生。

能被人牢牢牵挂在心，永不忘记，消亡亦是长生。陶醉，大黄狗，他们谁都没能长生。

但是，他们比谁都更长久地活了下来——在一个每天都很快乐的女孩心里。

后来，沈听海上了学堂，她在泛黄的书页上看到了一株银杏，她觉得莫名的熟悉，忽而又笑出声来。她注意到了银杏旁边的两行诗: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

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