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布罗迪手记（一）

2035年9月16日夜

波士顿西区希尔顿酒店

我想拿笔写字是我做过的最煎熬的事情，仅次于天天对着那几堵几十公分的石墙和钢筋混凝土发射豌豆。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我终于可以拿着直液笔流畅地书写了。虽然写的都是大写字母——那是因为写起来方便——而且还有点歪七扭八。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除了我自己也没人会看。竟然我一直想表现得像一个人类——除了长相——那么我想写日记应该也是一件必要的事情（这也是我之前对格雷格讲的话）。

我不知道该从什么事情开始写起。要说我去西点军校的那段日子——我不太想回忆，而且有些东西以我现在的知识水平无法表达……我不是说我的文化知识有很大缺陷，只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好用英语形容。我想给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责任、荣誉、国家”这三个词了。只是我从来不承认我是美国的一份子——我只是生长在美国境内，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土地上（我听杰森告诉我的）而已，但我从来不会说我是“美国人”，就好像街区里的有些人不把我当作这个世界上的产物一样。我不明白，我跟那些人庭院里种的那些豌豆同是草本植物，就因为我他妈长了一张会发射拳头大小的豌豆的嘴，他们就拿我当怪物！我从没想要伤害什么人，可有些人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起铁楸就往我身上抽……

但现在不会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了，这还得拖了杰森的福。多亏了杰森的“怂恿”，让我的能力变得比以前强很多。只消一发豌豆，我就可以让一个人的脑袋四分五裂。但是我不能这么做——除非那人想拿枪打死我——说到底我接受了那么多训练还是敌不过枪支弹药。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在我面前打了第一发子弹的教官，我记得他应该叫瓦阿斯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他在我面前做的事情十分骇人。我现在还记得那个被枪口对着的豌豆射手脸上僵直惧怕几近崩坏的表情，直到瓦阿斯扣下扳机，那个表情仍未消失，直到它的脸因为腐化而塌陷。这就是那群人给我们上的第一课：违命者死。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可我们这群射手植物连雇佣兵都不算！更多的时候我更觉得我们像是被当作武器投放到战场。死了就是死了，牺牲了的美国大兵都能有自己的碑，我要是死了估计只能被当作化肥。我仍记得瓦阿斯当时跟我们说的话：

“这场危机已经让我们损失了上百万的士兵。那些战士被那群恶心的怪物撕咬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天天跟着你们的主人鬼混，花着他们养家的钱去上他妈的学校，亦或者是在某一时刻突然从路旁的绿化带窜出来，然后让某个倒霉的摩托车手的大半个身子当场入土？你们有什么用？政府让美国第一所军事学校作为第一个接收你们这群异种的试点，就是为了让你们派上点用场，而不是让我在这里听你们发牢骚，说什么‘我不想打仗！’‘我干嘛要听你的！’之类的屁话！你们现在占用着本来是只接收人类的军事学院，占用着全美最好的资源，你们没有理由不服从命令！所有来到这里的士兵，都死死地记着这三个词：责任、荣誉、国家！你们出生在这个国家，就有为这个国家献身的责任，把你们沾满鲜血的双手……沾满鲜血的叶子当作你们自己的荣誉，所有的战斗与牺牲，都是为了这个国家！那群怪物不被除尽，你们也没有活路！听好了，下次你们有谁再敢说‘我干嘛要听你的’之类的胡话，下场就跟它一样……”

我想我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不必再想那些没意义的事情了。我应该记下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那是9月13日……没错，从那个该死的军事学院回到了我跟杰森一直生活的地方——加州旧金山湾区怀特市威辛顿郊区（从来没写过这么一长串的地名）。好不容易回到了这个能给我些许慰藉的小城市，却完全不知道这里潜伏着一场浩劫。我至今仍不知道我在别墅区的路上看到的那两台相撞的车到底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为什么皮卡车里的司机早已变成了丧尸，还有那两个手持自动步枪来收尸的两个“神秘兵种”……其实可能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人物，他们看起来像是雇佣兵，或者是什么大公司管理的私人军队。但不论他们什么来头，我也不能轻易招惹他们，我可不想吃枪子。

我来到霍华德修学院大门口的时候还不到九点钟，我当时想艾伦和斯特拉应该还没到，他们会不会在我来的路上碰上丧尸，或者碰上那两个拿枪的人？但我看学院里却没有什么异样，一切和往常一样，保卫科主管一天到晚地在主校园训斥植物，那个爱好写生的老师在一旁画植物。主校园的变化不是很大，就像中间的那颗无花果树一样，每年都是那个样子。

只是没想到艾伦那个死鬼，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想往我脸上扔黄油，我还以为是什么恐怖袭击，搞得我差点往那家伙身上来了一发。

艾伦开始问我那三百多天干什么去了，我跟他们说我去了华盛顿，还顺便提了一下我参与的训练和学习的内容，像用豌豆击穿石墙，知悉丧尸的一些行为习惯还有异种病毒的编年史……但是我不打算跟他们细谈这些东西，我怕会影响他们的心情——尤其是斯特拉。只要僵尸不被除尽，斯特拉的情绪就会日益消极。就好像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青少年所经历的颓疲时期一样。当年是因为战争，这回也是一样。

走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我示意他们停止有关于我的话题，因为我怕班上那些个好奇宝宝们会问个不停。一进门奈特就把我给吓到了。我看见他全身缠着绷带，竟然还生龙活虎地从桌子上跳下来跟我打招呼，不过有些不同的是……怎么说？他砸在地上的声响好像更小了？说起来还真是有趣，这个纸皮坚果之前在地上蹦跶的声音可是堪比地震！他说他最近一直在练习……控制他的臀部肌肉（真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还有臀部！）好让他在落地的时候发出的声响小些。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为了训练效果竟然还要动用学校的马桶盖——我也是才知道我去华盛顿的时候学校翻修了厕所——我只能说那家伙为了使他在实现空间内的位移的姿态更完美，已经几近丧心病狂了。

不过比这更丧心病狂的东西，那应该就是贴在我座位后面的那块填满稀乱的涂鸦的留言板上的那幅不可名状的画了吧！艾斯告诉我那是他和艾伦还有其他几个人在圣诞的时候画的，而且最终的成品还是艾伦用手柄在戴夫的电脑上画出来的，真是意想不到，这个之前连电视都不会开的家伙竟然能做出如此伟大的壮举。艾斯说他当时能把我的形象给拟人化可花了不少功夫，只是我一想到我自己的拟人化形象把我自己的脑袋拿下来当炮打我就不寒而栗。我当时很疑惑画上的那个紫皮獠牙大块头是谁——当时我也是这么问艾斯的，哪想得到这家伙竟然是班上新来的！而且我的话还被他听到了，别提当时有多尴尬了。还好当时人家也没在意，但是当他自己提到他那副骇人的长相的时候，他说了句：“要不是这该死的病毒……”难道是异种病毒让他变成这样的吗？我不知道，但是那东西确实害惨了不少人，还有植物。我想杰森他们和我应该赶快消灭病毒和那些怪物，不然我们根本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威尔森老师捧着奈特进来上课了，同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他当时说“凯尔你才回来也不要紧，接下来的内容你能听懂的。”威尔森像往常一样上课，但他的身体状况恶化的很快，他的咳嗽越来越频繁，他的眼睛先是开始泛红，后来直接开始渗血！他的脸色非常不好，并开始发黑发紫——我当时没敢往那个方面去想。但我一回想起那辆皮卡车里的司机，我又不禁内心一颤。威尔森老师原来是倚靠在教室中间的那张桌子上，但他撑不住了，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威尔森倒在了地上。我和艾伦上前去搀扶他，我们想把他送到校医务室，可威尔森却说：

“去看什么校医？！快报警！”

“你们知道的……9…1…1……”

话还没说完，威尔森突然抽搐了两下，顿时剧烈咳嗽，随即吐出一口老血。整个教室充满了尖叫，斯特拉在一旁顿时看傻眼了。我和艾伦把威尔森扶到教室门口，这是我们看见一位女教师——后来我听到她叫詹妮弗·肖——迎面走来。她也和我们一样，即见此景大惊失色，我们把威尔森交给了她。我依稀他们的对话，珍妮弗来到这里是想告诉威尔森，霍华德校长要找他，可那时的威尔森怎么见得了校长。珍妮弗当时也是惊慌失措，威尔森几乎跪倒在地上，他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塞到了珍妮弗手里，接下来他说的话让我感觉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更严重：

“珍妮弗…我想我应该是没救了，你帮我把这个给霍华德校长。”

“别再叫更多人来了……我怕……”

威尔森以头抢地，再没了声响。

我从未见过有哪种疾病会那么快杀死一个人。

珍妮弗不停晃动这威尔森呼喊着他的名字，同时拿出手机拨号向校保卫科求助。

对于威尔森的离奇状况，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我当时应该立马告诉珍妮弗和那里所有的人。

但是太晚了。

珍妮弗反复对着手机喊话，威尔森突然抽搐了两下，然后睁开了眼睛，把头缓缓转向珍妮弗，珍妮弗以为他还活着。

我当时看到了，威尔森的眼睛已经只剩下瞳孔的那一点黑色了。他的面庞发黑，青筋暴起。他的嘴角还在流血，之前眼眶周边渗出的血已经开始变紫发黑。

我当时就想发射豌豆，可我怕打到珍妮弗。

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这里……

怀特市的危机就是从此开始的。

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