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仿佛巨大的锅盖倒扣在头顶，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
混着雪花的强风卷起巨浪扑向高空，又无力地下落，发出隆隆的闷响。
无垠的海面，看不到边际的铅灰色海水，三艘银灰涂装的巨舰劈波斩浪，顶着暴风雪前进。
螺旋桨划出的白色水线由细变粗，最后又消散在冰冷的海水中。
“这里是101。102，989，报告你们的情况。完毕。”
“102收到，一切正常，完毕。”
“989收到，一切正常，完毕。”
“少校同志，我们已经进入重樱海域，距目标约150海里，当前舰队一切正常。”
刃海级驱逐舰首舰龙兴号舰长，海军中校李景升放下对讲机，转身冲身后的年轻人道。
没有领章的黑色军装，黑色大檐帽。个头在一米八上下，身材很匀称。
脸圆圆的，甚至有点婴儿肥，眼睛也是圆圆的，炯炯有神。
“辛苦了，中校同志。兄弟们也是，到地方请你们喝酒！”
年轻人嚎了一嗓子，也不管众人反应如何，转身笑眯眯地走出了指挥室。
李景升满头黑线。
敢在执勤的时候明目张胆地嚷嚷着要请人喝酒，整个东煌军方除了老首长之外，也就这位主能干得出来。
真不愧是师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再说，你【特勤局】办的酒席，谁特么嫌命长了敢吃？
龙兴号中层，室内活动舱，身着藏青色海军常服，藏青色领章饰有金色枝叶两颗金星，笑容和蔼的老人坐在长椅上，身体放松，半靠着椅背。
老人身边隔着两米左右，一个小女孩正在看书。
很有东煌海军风格的白色连衣裙。
齐肩的黑色短发，左边的刘海别着赤金色“104”数字样式的发卡。
白皙的小短腿套着棕色作战靴，通体雪白的小蛇盘在女孩裸着的右腿上熟睡。
“报告！”
“进来吧。”
年轻人推开半掩的舱门，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老人军礼齐眉。
“报告首长，舰队即将抵达目的地，目前一切正常。”
“【特勤局】汇报，距我方二十海里外，重樱护航分队没有异状。”
“报告完毕，请您指示。”
“继吉啊……”
年轻人一张圆脸顿时皱得跟苦瓜似的。
“老师，您还是叫我小李吧，继吉实在是太……”
“嫌弃你爹妈给取的名字？”
老人似笑非笑。
“不敢。”
李继吉把头埋低，无意间瞥到小女孩手中那本大部头的封面。
核物理假说？新生代舰娘都这么硬核嘛？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小姑娘昂起脑袋，露出一张弱气的小脸，浅紫色的眼睛和年轻人对视几秒，又慌乱地把脑袋埋进书里。
“那就是恨你爹妈喽？”
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您就别消遣我了，我爹跟北方联合干了半辈子仗，和他同期的新兵都死差不多了，没死的也是重度残废。”
“我妈只是想让我继承爹的运气，所以给我取名叫李继吉。”
“长辈待我宽厚如此，怎么敢怨恨？”
“那你还抱怨什么？人啊，是不能忘本的，别管爬多高，走多远。”
“老师说的是，学生受教。”
“嗯，继吉啊……”
李继吉眼角抽搐，准备静心聆听师父的教诲。
半天没等来下文，抬头，却看到老人望着墙上挂着的地图愣怔出神。
黄绿相间的陆地，往上是面积大得令人心悸的白色。
再往外边，三块岛屿被表示大海的蓝色所孤立。
再往外边，就什么也没有了。
老人的视线，就停留在空无一物的部分。
内疚感潮水般涌上心头，李继吉捏紧了双拳。
东煌啊！
……
重樱啊！
名为“稻禾”的岛屿，高达千米的【御神木】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大风卷着雪花，还未碰到枝干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红白交缠，系着铜铃的流苏随风轻舞，铃声空灵，在铅灰色的虚空中飘荡，
气势恢宏的神社，鸟居外，军师少女打着深红的油纸伞，身披大氅，玄衣纁裳。
衣衫猎猎，栗色长发飘逸如云，薄紫色的瞳眸没有焦距地望着白茫茫的海面。
“Amagi（天城），陆军的人来了，战列分队、巡洋舰分队、驱逐分队全部到位。”
“Amagi？”
厚重保暖的蓝白中振袖和服，脑袋一侧绑着蓝色石鬼面具，银色短发银色狐耳，英姿飒爽的少女走到天城身边。
“Kaga（加贺）”
“什么？”
“我们能赢的，对吧？”
天城转过身来，薄紫色的眼睛带着迷茫。
加贺愣住了。
烦躁，很烦躁，就像被关进小黑屋里找不到出口，甚至连光都看不见那样令人抓狂。
“【鬼谋】也有迷茫的时候么？”
少女语气听起来很尖酸刻薄。
“说什么已经拿到了底牌。哼，【玉将】才是最后的底牌，强者从来都只依靠自己。”
好浓的酸味。
天城觉得好笑，对方这是在抱怨，仪式安排没有向她透底。
对不起，加贺。
无声地向对方道歉，军师少女恢复了平时的姿态，眼睛里再度亮起了光。
“呜——”
远远地传来汽笛的声音，白茫茫的海面，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三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以舰娘的视力水平，两人很轻易能看到三艘全长在两百米上下，仿佛银灰色小山般的巨舰顶着风浪前进。
“唔喔，两艘轻巡洋舰，后面那艘就是空母？模样够怪的。”
“不是哦。”
军师少女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
“前面的两艘是东煌海军新锐，刃海级驱逐舰，舷号101的是【龙兴】，102的是【逻些】。”
“后面那艘是船坞登陆舰，舷号989，舰名【不咸山】。”
军师少女扳着手指如数家珍地道。
“吨位都赶得上高雄级的原型舰了吧？东煌人管这叫驱逐？”
加贺目瞪口呆。
“没看东煌领事馆送来的照会？”
加贺勃然大怒:“战列分队管得到外务省？！管得了军令部？！”
天城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作为联合舰队战列分队旗舰，有些事情，加贺不知道很正常。
现在不该知道的，以后会让你知道的。
雪快停了，稀稀疏疏落在身上的，只是盐粒大小的冰晶。
古旧的码头早已翻新，显得宽敞空阔，积雪被扫到旁边，露出青黑的路面。
路边，已经站满了人。
建成后便很少投入使用的半军事设施，至少今天会很热闹。
“今日晴空万里，波澜壮阔。”
波澜壮阔是肯定的，但晴空万里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然而，加贺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皇国兴废，就在今日。
八百万神明啊，请保佑……重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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