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到底没有开炮，屁股在地板上磨蹭着后退，直到脊背碰到墙壁。
见雪风走过来，干脆扔掉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指望胆小鬼变成勇敢无畏的猛士果然不现实，雪风意兴阑珊，抬腿轻轻地踢了初春一脚。
初春惊叫一声，等了半天，见雪风没有动静。
小心翼翼地抬头，大大的眼睛闪着泪光。
白猫萝莉脑袋里瞬间蹿过各种十八禁场景，口球、皮鞭、蜡烛、震动（划掉）……
天老爷哟，人类都在少女漫画里加了什么鬼东西。
舰娘作为相当唯心的生物，是不是变态或者杀人狂自己说了不算。
尽管如此，雪风大人还是打算挽救一下个人形象。
“你为什会在这里，浦风她们呢？”
雪风脸上扯出和善的笑容，语气变得温和，尽可能向对方传达自己人畜无害。
“浦风？”
初春仿佛忘记了恐惧，奇怪地看着雪风。
“十七驱逐队已经搬走了，这是寮舍管理委员会的许可证。”
“呜喵！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确认文书真伪后，雪风大人惨叫一声，她每天执勤过后就忙着打工，哪里有空关注这些。
三两下踢掉鞋子，雪风匆忙上楼收拾东西。
现在已经天黑了，再拖沓下去，她今晚估计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阿喏……”
当雪风拖着大包小包准备出门的时候，初春站在玄关处，目光游移不定，扭扭捏捏地拽着裙角，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
雪风大人发誓，她是强忍着愤怒与不满说出这句话的。
整整一周，从队长浦风，到队友矶风、谷风、野分，没有人提醒她今天要换宿舍。
初春毕竟是外人，她雪风脾气再大也不好发作。
“其实，你不用跟着搬过去的……”
初春弱弱地说道，声音和蚊子哼哼差不多。
弱气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方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雪风扔下行李箱，从初春手里抢过那张纸，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将搬迁通知看完。
“根据联合舰队舰船管理条例与队长本人申请，决定将雪风号驱逐舰分配至第二一驱逐队宿舍，原作战序列保持不变……”
白猫萝莉记起来了，第二一驱逐队在半年前就全员沉没了，如今正处于不满编状态。
“初春，你是什么时候被建造出来的？”
“喔，好像是两周前……话说回来，你认识我吗？”
弱气的兽耳娘显得有些雀跃，未来的室友虽然名声不太好，可毕竟是熟悉的人，多少有个照应。
白猫萝莉怜悯地看着初春，被当成傻子玩的家伙原来不止她一个。
有人分摊痛苦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雪风大人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就是心里堵得慌。
心情不好的时候当然要吃点什么。
于是雪风以“乔迁之喜”的名义拖着还没吃晚饭的初春来到了食堂。
饭点快要过去了，一楼的平价餐厅人影稀疏。
用普通的驱逐套餐请客固然寒碜，雪风目前的财力状况却也消费不起楼上的“间宫居酒屋”。
好在大建复活不久，又非武勋舰的初春经济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兽耳娘边吃边聊，相处还算愉快。
食物的力量终归是伟大的，一顿饭下来心中的郁闷消弭了不少，雪风和初春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雨已经停了，天空却仍旧黑压压一片，乌云笼罩的夜空看不到月亮，也没有群星。
沥青公路湿漉漉的，枯黄的叶片散落一地，道路两侧每隔几米便戳着昏黄的路灯。
带着咸味的海风在耳畔呼啸，远远地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
“队长……”
走近主干道的时候，树林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被风掩盖着，很细微，但雪风还是听到了。
“雪风，怎么了？”
“哦，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
“欸？可宿舍的门禁……”
雪风小步快跑，白色的身影没入黑暗的丛林，只抛下初春留在原地。
“呜，怎么能这样……”
四周寂寥无人，初春缩了缩脖子，发出猫儿似的哀鸣，抬腿匆忙往宿舍方向赶。
没有月光的丛林显得昏暗，乔木落尽了繁华，青灰色的枝干斜斜地刺向天空。
雨水泡过的枯叶层格外湿滑，雪风好几次差点摔倒。
艰难地爬上灌木密植的斜坡，干净的水手服沾满泥点，吊带袜被刮破，鞋子也丢了一只，雪风不在乎，固执地前行。
“队长，丢下雪风真的好么？”
慢悠悠的语气，带着云朵飘荡在晴空中似的绵软。
十七驱会这么说话的只有原属第四驱逐队，平日里怎么也睡不醒的野分。
“你想留下来陪她？”
浦风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雪风是同伴，不该被抛下。”
“害全队吃不上饭的同伴？”
浦风嗤笑道。
“至少雪风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人，有武勋舰做队友，我们在战场上存活几率会更高。”
“用同伴的生命换来的功勋，十七驱逐队承受不起。”
“你！”
野分出离的愤怒了。
她的情况和雪风相似，两年前那场战役中，四驱除她大破独活外尽数战殁，对方这是在揭伤疤。
“Gomen'nasai（对不起）。”
浦风自觉失言，向野分鞠躬道歉。
“我是十七驱队长，必须为队员考虑。”
“雪风平时就给大家带来不幸，如果明天塞壬入侵，十六驱的遭遇很可能在我们身上重演。”
“到那时该死掉的会是谁？我们？还是雪风？”
野分无言。
同样是武勋舰，浴血奋战后队友尽数沉没，自己重创独活，这叫英雄，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同伴都被打成零件状态，自己毛都没掉一根，这叫扫把星，在重樱活该被戳脊梁骨。
野分不说话，浦风也不多嘴。
晚上的林荫道黑黢黢的，海风料峭，常青的香樟在路灯下婆娑，繁茂的树叶“哗哗”作响。
低矮的灌木丛中传出类似猫儿的呜咽，无声对峙的两人同时扭头。
白猫儿似的小萝莉披头散发，脏乎乎的小脸水渍纵横。
舰娘夜视能力普遍而言都不错，个别战列舰更是能十几公里外，用主炮对人形目标一发入魂。
距离不足百米，三人甚至可以看清对方脸上肌肉颤动的痕迹。
短短的几秒钟是那样漫长，雪风最后看了一眼队友们，转身跑进丛林。
被藤蔓绊倒难看地滚下斜坡，爬起来继续跑，机械零件的摩擦声在背后响起，身体愈发轻盈，寒风在耳畔呼啸。
厚重的岩石，撞碎。
腰围粗壮的树木，踢倒。
通电的铁丝网，扯烂......
最后一滴燃油耗尽，舰装化作破碎的蓝光，雪风“咕咚！”栽倒在地，仰面朝天，果红色的眼睛无焦距地盯着天空。
下雨了，零星的水滴随风飘荡，黏糊糊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雪风不在乎，能让舰娘在乎的东西其实也不多。
钢铁毕竟会融化，会折断，唯独不会生老病死，那不符合客观规律。
伦理？
纪律？
那是什么玩意儿？
自己擦屁股都嫌乎硬的东西，居然要求武器去遵守。
人类真是可笑。
躺在灌木丛里，呆头鹅般被雨水淋了个通透，不知过了多久，雪风隐隐约约听到稀疏的脚步声。
雪风翻身而起，一抬头便看见几十米外杨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是嘲笑吧，可恶的家伙，一定是在嘲笑本大人吧！”
肉感十足的兽耳向后压低，长长的尾巴用力地向左右两边甩动，白猫儿似的小萝莉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青年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鸣。
“Kuroi Kun?”
绫波撑着黑伞，顺着自家指挥官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
雪风方寸大乱，身子压低，几乎要将自己埋进土里。
黑漆漆的树林，什么也没有，少女收回目光，疑惑地看着杨玄。
近战特化舰娘的直感，雪风是见识过的，强到不讲道理的战斗本能，比白鹰SA系雷达都好使，绫波应该早就发现了她才对。
“ Ayanami......”
雪风既兴奋又难过，没让好友瞅见自己这幅丑态固然是好事，可珍视的人处境江河日下却也令她沮丧。
“绫波，便利店还需要人手，你怎么安排？”
郁郁之气无处发泄，雪风心灰意懒，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睛一亮，兽耳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玄君说怎样就怎样的说，绫波没有意见的说。”
雪风大人敢用杨玄的运气作保，绫波此时肯定很生气，隔着老远她就能闻到酸溜溜的味道。
快乐总建立在痛苦之上，本着“你不开心我就开心”的原则，就在雪风打算全程吃瓜的时候，杨玄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对重樱什么感觉？
废话，家啊，哪怕再不好都是容身之所。
愿不愿意跟你走？
呵呵，别老杵在这里挡我无线电信号，世界那么大，你自己怎么不去看看？
眼见着杨玄几句话把好友哄得不要不要的，就差没主动宽衣解带自荐枕席了，雪风大人只感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心底更是凉透了。
……
聊天结束，绫波撑着伞乐颠颠地走远了。
两人消失在转角的那一刹那，雪风仿佛看到杨玄冲她挤眉弄眼，表情嚣张得欠揍。
怒火蹭蹭往上涨，白猫萝莉鼻子都快气歪了。
渣男！
绝对的渣男！
绫波被那个可恶的家伙蒙骗了！
雪风大人决心拯救好友，无论如何都要拯救。
至于渣男，不可回收垃圾到哪里都是垃圾。
垃圾有垃圾的处理方式，炮决，或者搅碎了填海，怎么着都行。
舰娘普遍有坐言起行的习惯，即便会因性格而显得优柔寡断，已经做出的决定却会不打折扣地执行。
放到雪风身上也是一样。
从地上爬起来，详细观察四周之后，雪风大人望着空荡荡的马路，忍不住惨叫出声。
天老爷哟，商店街距御道港足足三十公里，她怎么沿着山沟跑到这儿来了！
燃油耗尽，意味着必须徒步回港，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不能被别人占便宜……
舍监说不准还会来查房总的来说，原路返回是最保存脸面，也是最节省时间的选项。
高贵的、幸运的、无敌的雪风大人就勉强接受现实好了，唔……呜呜呜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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