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他昨夜说的那句“有些路，我不得不走”，原来不是抉择，是绝境。
几日后，严府被围得水泄不通。官兵的甲胄在雨里泛着冷光，府里的下人哭哭啼啼地被驱赶，昔日门庭若市的相府，一夜之间，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是非之地。
上官凝韵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看着满园凋零的蔷薇，花瓣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狼狈地伏在泥地里。她拢了拢身上的素衣，指尖冰凉，却挺直了脊背。
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等。
直到黄昏时分，一辆囚车缓缓驶来，停在严府门前。
囚笼里的人，一身囚服，发髻散乱，昔日张扬的眉眼，如今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与狼狈。他的嘴角带着伤，血迹干涸在苍白的皮肤上，却依旧抬着眼，隔着重重官兵，定定地望向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上官凝韵积攒了几日的泪，终于轰然落下。
严世蕃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隔着风雨与喧嚣，他用只有两人能听的声音，哑声唤道：
严世蕃韵儿
两个字，碎在风里，带着无尽的悔，和无尽的……不舍。
雨势愈发滂沱，砸在囚车的木栏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官兵粗暴地推搡着囚车，厉声呵斥着围观的百姓。严世蕃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地胶着在上官凝韵身上，那双眼曾盛满朝堂权谋的算计、睥睨众生的桀骜，此刻只剩下翻涌的痛意与眷恋。
他看着她素衣单薄地立在雨里，鬓发被打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泪水混着雨水滚落，却倔强地挺直着脊背。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上官凝韵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严世蕃回去！
严世蕃滚回去！
他忽然拔高了声音，嘶哑的嗓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上官凝韵，滚回去！”
他怕她被牵连，怕她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怕这滔天的祸事，毁了她往后的人生。回到南玄吧，我亲爱的长公主。
上官凝韵却像是没听见，脚步踉跄着，一步步朝着囚车靠近。官兵拔刀拦住她，冰冷的刀刃抵在她的颈侧，她却连眼睫都没颤一下，只是望着囚笼里的人，哽咽着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上官凝韵严世蕃，我等你
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炸得严世蕃浑身一震。他看着她眼底的执拗，看着她被雨水浸透的模样，喉间涌上腥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猛地别过头，闭上眼，不敢再看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溃不成军，便会不顾一切地想带她走。
“驾！”官兵扬鞭抽在马背上，囚车轱辘转动，缓缓向前。
上官凝韵站在原地，看着囚车渐渐远去，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雨幕里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她终于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泥泞里，放声痛哭。
雨还在下，浇透了满园残败的蔷薇，也浇透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不知道，囚车转过街角时，严世蕃猛地睁开眼，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一行清泪，混着雨水，无声滑落。
他抬手，抚摸着胸口的位置，那里藏着一枚她亲手绣的合欢花荷包，针脚算不上精致，却带着她独有的温软。
严世蕃傻丫头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在风雨里
严世蕃别等了……不值得
日子像是被浸在苦水里，一天天熬着。
上官凝韵没有离开严府，偌大的府邸，如今只剩下她和几个忠心的老仆。庭院里的蔷薇败了又发，发了又败，转眼便是数载春秋。她每日晨起，依旧会擦拭他的书房，拂去案上的灰尘，将他爱看的书册一一摆放整齐，仿佛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明日便会归来。
她变卖了首饰，遣散了多余的下人，靠着微薄的积蓄度日，却依旧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宅院。偶尔有旧友登门，劝她改嫁，劝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她只是淡淡摇头，眼底的执拗，一如当年雨中立在囚车旁的模样。
这日，天刚蒙蒙亮，院门被叩响。
老仆匆匆跑来，声音带着颤意
“夫人，宫里来人了。”
上官凝韵的手猛地一颤，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几乎是踉跄着奔出去，院门外，立着的是传旨的太监，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神色肃穆。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指尖冰凉，却还是强撑着跪下，听着那道圣旨一字一句，砸在心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严世蕃勾结奸佞，祸乱朝纲……罪无可赦，斩立决。”
最后三个字，像是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死死咬着唇，逼回眼底的泪，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宣旨太监的话音刚落，上官凝韵猛地抬头，眼底的哀恸瞬间被决绝取代。她攥紧了掌心的锦盒，指甲深深嵌进皮肉，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她想救他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上官凝韵公公且慢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太监皱眉回头，见她一身素衣，却风骨凛然，不由得愣了愣。
不等太监开口，上官凝韵已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高举过顶。那虎符通体玄黑，上刻飞鹰图腾，正是当年先皇御赐给严家的兵符，可调动京郊三万铁骑。
上官凝韵“此乃先帝亲赐虎符，见符如见君。”她目光扫过在场官兵，字字清晰，“严氏虽遭构陷，然三世忠良，岂容奸佞污蔑？今日我以虎符为质，恳请暂缓行刑，容我入宫面圣，呈上罗龙文翻供血书，还严世蕃一个清白！
原来，她早料到有今日。这几年，她看似守着空宅度日，实则暗中联络严家旧部，搜集朝臣构陷证据，甚至不惜以身涉险，说服被胁迫的罗龙文写下翻供血书。
那血书，正是扳倒幕后黑手的关键。
太监看着那枚虎符，脸色煞白。先皇虎符，无人敢违。他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混乱间，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烟尘滚滚中，一骑黑衣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正是当年严世蕃麾下的忠勇副将。
末将参见夫人！”副将单膝跪地，声如洪钟，“三万铁骑已驻守宫门，只求圣上重审此案！
官兵面面相觑，手中的刀枪竟不知该如何举起。
上官凝韵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向囚车。她抬手，轻轻拂去严世蕃鬓角的灰尘，眼底的泪终于落下，却带着笑意
上官凝韵我说过，我等你
严世蕃望着她，他的小丫头此刻身披铠甲般的风骨，为他撑起一片天。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低语：
严世蕃傻丫头……
囚车的木栏被劈开的那一刻，阳光刺破云层，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后来，圣上重审此案，翻供血书与朝臣构陷证据确凿，严世蕃得以沉冤昭雪。虽经此一劫，严家元气大伤，却也彻底远离了朝堂纷争。
归隐后的岁月，依旧有蔷薇满院，有茶香袅袅。只是廊下翻画册的人，再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离别。
夕阳西下时，严世蕃会牵着上官凝韵的手，漫步在落满花瓣的青石板路上。晚风拂过，带着她发间的清香，他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
严世蕃往后余生换我守着你
她仰头看他，眉眼弯弯，一如当年那个在晨光里，偷偷描摹他侧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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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线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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