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个月亮给你

序： “昔日大王射那九日何等威风，如今何不把这月亮也射下来？” “我怕摔疼了她。” 正文： 世人皆知大羿是民之英雄，射九日，落为沃焦，此后，山花草树，复荣。 可怜，射日之雄举，得万民之敬仰，也得失妻之悲痛。 尧统治时期，曾有九日并出，害得凡间草木不长，山河皆枯，民不聊生。 大羿携彤弓一把 ，素矰十支，以射除患，体恤百姓的艰辛。 大羿翻过千山，趟过万河，终于凭一己之力射下了九只三足乌。 三足乌落地，火光自灭，人们顿时感到清凉爽快，于是欢呼雀跃，可这三足乌本是帝俊之子，帝俊远在天宫，偏偏凡人的欢呼声都尽数传进他的耳朵，他又痛又恨，便下令让大羿不得再回天庭。 可这根本不足以解他失子之痛。 彼时，英雄大羿与贤妻姮娥在凡间已成佳话。 一日，帝俊在宫殿背着手来回地走，脸色很不好看，良久，他忽地定住，缓缓开口：“大羿啊大羿，何不以你失妻之憾弥补我失子之痛？” 语落他唤来心腹逢蒙，朝他随意吩咐了几句，人便退下。 看着逢蒙离去的背影，帝俊得意地笑了笑。 凡间 某日大羿西访王母，途中见着一小少年蜷缩在路边，他正要弯身仔细瞧瞧这人，便听见眼前人惊喊道：“小心！” 他刹那回神，腾空而起，一个翻身躲过了那暗处投过来的银针，而后莲步生风，似浮扁掠影一般追了过去。 不久，归矣，眸中尽是欣赏之意，他提起地上脏兮兮的小少年细细打量，见其身骨不凡，又甚是可怜，便问到：“该怎么称呼小兄弟？” 少年羞涩地笑，说到：“我名唤逢蒙。” “你可有归处？”大羿又问。 少年面露忧色，随后将头埋下，不语。 大羿当然猜到他定是无家可归了，便收了他做徒弟。 回到家中，大羿见着满桌子的菜，爽快地坐下，并唤来妻子让其为逢蒙先擦把脸。 吃饭的时候，他笑着对妻子说：“今日出门捡到个身骨不凡的小徒弟，还从西王母那儿得了一颗神药。” 姮娥闻言先是欣慰地看了眼正埋头扒着饭的逢蒙，然后才笑着问大羿：“神药？什么神药啊？” 大羿夹了块肉在姮娥碗里，才回应：“说是不死之药，如今你我皆是凡人，若食用也可升仙。” “哦？”姮娥笑着问。 大羿赶忙从衣兜里将药拿出，递给姮娥，说：“我才不舍得撇下你一人在凡间，这药就交于你保管吧。” 姮娥应声收下，然后给他也夹了些菜，两人便再没说话。 而本来一直在旁只顾着吃饭的逢蒙悄悄扬了扬嘴角，心里开始盘算着某些事。 那年，少年逢蒙已是而立之年。 一日，大羿外出访友，因路途遥远，便没带上妻子。 夜间，月正圆，床上的丽人早已睡熟，逢蒙悄悄摸进她的屋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着她的首饰盒，翻了翻却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往衣柜走去，却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姮娥惊醒，猛然坐起，借着月光，她看清来人，便开口问到：“逢蒙？你这是作何？” 没成想逢蒙走到床前，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架在她脖子上问：“药呢？” 她抬头看了眼身前的人，问到：“何药？” “数年前西王母赐的不死之药。”逢蒙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要它作何？”姮娥一时不解，但想着这是一向敬自己如母的逢蒙，倒也不慌。 逢蒙却有些怒，反问：“你说我拿不死之药作何？给还是不给？” “不给。”姮娥回答的绝决，她知大羿虽不愿抛下自己，可这药到底还是重要的。 逢蒙将匕首用力抵了抵，刀锋上瞬间染了好些血。 他笑：“也罢，今日这药给不给，你也活不了的，大不了我先杀了你再搜遍这小破屋便是。” 姮娥闻言诧异的望着他，也不管脖颈上的痛，问：“为何这般？那药如此重要？” 他答：“你早就该死的，只是大羿在，我不好下手，如今杀人夺药，岂不两全？” 姮娥苦笑，刹那间她身子向后一倾，迅速将枕下的药摸出吞入口中。 而后她脖颈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周身尽是金光，身体不听话的浮了起来。 “既是他重要的东西，便是没了也不能给了你，我也不会死，我会永远陪着大羿。”说完她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自窗而出，伴着清风，越来越接近那明月。 几日后，大羿归家，却不见盼了许久的人儿，他急急地跑出去随意逮了个人问姮娥的下落。 那人答到：“可怜你这大英雄啊，姮娥她抛下了你，早就上了月宫，做了个快活神仙！” “不可能，她不可能抛下我。”大羿拽着那人衣袖，坚决地回应。 那人又说：“你还别信，你那徒弟逢蒙为了阻止她还险些丢了命呢！” 正说着，一脸颓废样的逢蒙走到他们身边，“扑通”一声跪下，拽着大羿的衣角，哭着诉到：“师傅对不起，师傅，我没能替你劝住师娘，她走了，她吃了颗药便奔去了月宫，想必现在是个逍遥神仙吧……” 大羿闻言甩开逢蒙往家里跑，他急急地跑进卧房，一把掀开昔日嫦娥亲手做的鸳鸯枕，果然，那下面哪还有藏着的药。 他顺手将被褥掀翻，然后猛地跌坐在地，一手扶着床沿，愣了许久才抬手抹了一把脸，艰难地启唇：“阿姮，你，真的，抛弃我了吗？怎么……可能呢？” 他当然不信他的阿姮会抛弃他。 他就在卧房等着阿姮回来，一天，两天，三天…… 人，始终未归。 后来他听昔日在天庭的友人说：月宫好像新搬进了位神仙，叫什么娥来着，就住在广寒宫，可惜终日不得出宫门一步，似是被软禁了。 大羿眼里闪过一抹悲伤，却又笑着回应：“我知道。” 何其轻松的一句我知道，可惜那人不能回，他亦是无法去寻她。 缘是天定，分上那天也插一脚。 又是一年中秋之夜，月很圆，也很明，族人皆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唯大羿一人在角落痴痴望着天上的月亮。 徒弟逢蒙走到他身边问道：“师傅昔日射下那九阳时何等的威风，如今何不把那夜中太阳也射下，讨师娘回来，何苦年年对着它空思想呢？” 大羿满眼温柔的看着明月，答道：“不可，我怕摔疼了她。” 逢蒙闻言不爽地离开，心里暗自骂到“没用的东西。” 某夜，大羿又醉了酒，趴在门前的桂树下，仰头看着天上的月，大喊：“阿姮，我还盼着与你秋月折桂，如今，你那儿没有桂树吧？阿姮，我又想你了……” 说完他起身折了枝桂花，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逢蒙自他身边走过，闻着他一身臭酒气，不耐烦地喊到：“师傅，该进屋去了。” 大羿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大骂：“给我滚，我给阿姮折桂花……” 逢蒙白日里便遇事不顺，此刻又受他的气，突然大怒，随手捡了根桃木棍便砸向了大羿的头部。 大羿突然清醒，正疑惑的盯着眼前的人，没成想逢蒙又操起棍子朝他的头砸去，鲜血瞬间淌出，自额角向下流，很快，整张脸都花了，他缓缓倒下，瘫在地上的时候眼睛还盯着天上那一轮明月。 逢蒙见状受惊一样将手中的棍子砸去几米远，盯着大羿看了好久他才蹲下，伸手试了试大羿的鼻息，又慌张的将手挪开，瘫坐在大羿身旁。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去了也好，我天上的主，想必也不想留你的…你们夫妻二人怎么如此可恨呢？我受帝俊之命下凡夺你妻命，可我不想这么做，我只想要你那神药保我现在的凡人之躯，我想做个逍遥侠……偏偏她吃了那药成了神……” 那一晚，逢蒙在大羿身边坐到天亮。 那一晚，广寒宫中突然窜出一只白毛兔子，红眼粉鼻，长耳短尾，可爱得很。 更奇的是，它出现的地方，兀然躺着一枝格外好看的桂花。 此后，广寒宫中也有桂可赏。 此后，他们再也不必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