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短文长情
本书标签: 古代  十组容蓁邀请驻站  十组邀请驻站     

听闻十有九悲——九悲

短文长情

楔子: 逼宫之日,大军入宫。有一风华绝代的男子单手搂着红衣女子的楚楚细腰,站在朝阳殿阶之上,睥睨前方万千军马。 身后数百名黑衣人,杀气难掩。 那日残阳泣血,余晖染红了整个皇宫,偏偏灵犀公主一身红衣,比那残阳还要刺目。 一)从皇陵回来的公主 天启三十七年冬,启帝驾崩,十三皇子继位,改国号天佑,东厂宴大都督,奉旨监国,封摄政王。登基之日,大赦天下。 次年春,灵犀长公主回宫,仪仗千里,风光无限。 锦瑟刚到宫口,便由着掌事嬷嬷带着去了朝详殿。她知道要去见谁,不由得心里一紧,手指在广袖下捏到骨节泛白。 殿内静谧,隐隐有安神香蔓延,有男子一身绛紫色衣袍,坐在案牍前,修长的指翻着奏折,一派悠然自得。引路嬷嬷无声退下,灵犀立即行跪拜大礼 “锦瑟见过都督,都督千岁千岁千千岁。” 宴淮瞥了眼伏身在地的女子,又收回目光,拿起朱砂笔在折子上批注,等落下最后一笔,才淡淡一句:“记住,你现在是公主。我的灵犀,从不跪人。” 锦瑟抬头,看着那伏案眉眼认真的男子,过于俊美凌厉的五官,都柔和下来。有老人说,男生女相,天生薄凉。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更为甚尤。 “是。”诺诺应一句,她徐徐起身。繁琐的宫衣穿着有些累人,她额际虚虚有汗,忍不住拿帕去拭去。不知究竟是殿内太过温热,还是心底过于害怕。 “待我寻到灵犀之前,你便替她上朝听政。”仍旧淡淡的嗓音,还透着些漫不经心。锦瑟不敢去猜测眼前这名男子的心思,只需照他所做,便可保命。 “是。” 刚刚应完,锦瑟便觉头皮发麻,像是有刀子向自己飞来,吓的她赶紧抬眸,撞进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那是一双没有生气的眸子,里面藏了百鬼,怨气四溢。 “看来你还是记不住。”说罢,身子缓缓靠后,靠在紫檀雕花木椅上,手指轻轻在桌上一扣,便有一宫女从暗处出来,恭敬的站在宴淮身后。 “绿袖,你去教她,如何当个公主。”宴淮已是不耐,挥手示意她们退下。抬手捏捏疲软的眉心,双眸微阖,菲薄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笑,“锦瑟,你莫叫吾失望。” 锦瑟只是点点头,便转身离去。她大概明白过来,这位阴晴不定的厂公,如今的摄政王,对灵犀公主太不一般,甚至不能忍受假扮之人,不像她! 想想真正的灵犀公主还躺在宫外一座偏僻的别院里生死不明,锦瑟微不可查叹口气。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从泥泞爬出来,是因为一双眼睛,一双跟灵犀公主很像的眼睛。 被带上人皮面具,易容成灵犀公主模样进宫。 踏出宫殿的那一刻,刺眼的光照眯了眼,她抬手遮挡,窥了蓝天。果然,就连同一片天,在这权利的顶端,都要蓝上一些。 回了寝殿,绿袖木着脸说了些宴淮交代的话,锦瑟一一记下。又跟着学了小半日,大致明白宴淮要她作何了。 原来是要个傀儡。 新帝太幼,他便将这个长公主从皇陵接回辅政,堵住前朝有些个老臣的悠悠之口。 翌日成时三刻,锦瑟穿着崭新的宫衣坐在玉阶之上,左端旁听。看着小皇帝像模像样的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群臣汇报。 摄政王宴淮,就坐在右首丞相之前,静静听着不语。 “皇姐,你觉如何?” 突然被问,吓了锦瑟一跳,方才她太虚神游的厉害,根本就没有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一时间,众人向她看来,小皇帝殷切的眨着葡萄眼,等她回答。 “甚好,甚好。”锦瑟心虚的应道,赶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偷偷觑了眼宴淮,见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之后再也不敢虚虚应付,听的认真。 宴淮肘靠扶把,单手支颐,散漫的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慵懒倨傲,一一扫过群臣的脸。某些不甚美好的回忆略过脑海,周身杀气四溢。直至随着众人看向玉阶之上无精打采的女子,才徐徐将眼中的血腥敛下。 他待世人九分薄凉,余一分柔情给予她。 二)从锦瑟到灵犀 锦瑟做这个公主,愈发像模像样起来。性子也养的有些刁蛮,好在宫中无人敢把她如何,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每每陪小皇子上朝,倍感头疼。 思索上时,兵部侍郎朝上提议解散东厂,言现东厂都督受封摄政王,如此位高权重,再管辖东厂不合身份,还不如就此撤了东厂。 宴淮自是不用多说,当场冷脸。只是那兵部侍郎就跟瞧不见似的,更是当场请旨。小皇帝怯怯看了眼宴淮,又吓的转头看向锦瑟:“皇姐觉得当是如何?” 锦瑟一时陷入两难之地,朝中派系冗杂,她初初回来不甚了解,本来她应该当场驳了兵部侍郎的提议,偏若那侍郎身后之人是镇国将军,手握重兵,开罪不得。 一代将军,自是看不上宦官当政,一直与宴淮不对付,朝堂上更是明争暗斗,却又奈何不了彼此,只因先帝在位之时,将掌军虎符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宴淮,一半给了霍老将军,故才形成如今微妙的平衡。 “此时以后再议。”锦瑟音落,一道迫人的目光直射向她,似有百鬼扑面而来。挺直背脊,她依旧是高傲的灵犀公主。 她本以为这般模棱两可的揭过,做的不错,哪知下时她的寝殿便迎来了那尊大佛。那时她尚在午眠,突觉有些冷,仿若有条毒蛇吐着信子爬上她脚,再顺着玉腿蜿蜒而上。 锦瑟被吓醒的。睁眼便瞧见床沿边坐着那邪魅的九千岁,看着自己,他的手已抚上她的腰。 “醒了?睡得可好?”宴淮见她呆愣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地抬手替她将发丝别与耳后。霎时耳边一阵酥麻,顺着脖颈,缠绕进心。 她不自觉躲开,那只修长的手在空中一顿,复又收回。宴淮站起身,扶手而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完全将她笼罩进阴影里。 “今日你为何不驳了那徐缚的提议?”一改方才的温情流露,冷声质问道。 “那岂不是被察觉出我是你的人?”锦瑟不明,这般浅显易懂的道理,他为何还要来问一遍?倘若连公主都是他宴淮的人,那他的目的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了么? 宴淮回头,死气沉沉的眸子映出她的身影,嗤笑道:“灵犀本就是我的人,何须掩盖?锦瑟,太过聪明的人,往往死的最惨。” 锦瑟心头一震,忽而有些明白,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他想要的或许不是天下,而是灵犀公主!他疯了么?就算封异性王又如何,他始终是个太监,居然敢肖想金枝玉叶…… “守好本分,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本王杀了你。”最后那一眼,如看个死物,甩袖离去。锦瑟脱力般道倒在榻上,深吸几口气,才缓下心底的那股惧意。 翌日,锦瑟称病不朝,小皇帝派御医前来诊治,言忧思过重,寒气趁虚而入,修养几日便好,不可劳心劳神。之后小皇帝遣人送来了许多补品,摄政王更是亲自前来寝宫探望。 一时间,谣言四起,都道这摄政王与灵犀公主关系诡秘。锦瑟无意间听到,不觉蹙起秀眉,她能觉察到这乃出自宴淮手笔,至于为何暂时想不明白。毕竟,在皇宫东厂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觉得有人敢如此胡说八道。 锦瑟称病,每日遣退宫婢,早早歇下。在子夜无人之时,换上一身黑衣,随出现在寝殿的另一黑衣女子离开。 临近初秋,夜晚的风有些闷热,锦瑟被女子带着飞檐走壁,很快出现在一偏僻的院落里。越发燥热起来,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院内从窗里透出微弱的光,勾勒出两名长发女子的身影,宛如鬼魅。 忽而,下起了雨。消散了酷署的闷热,丝丝清凉蔓延。锦瑟急步跑回寝殿,衣服被浸湿,正在往外渗着血。 突然瞧见几步之遥的石阶之下,似躺着一个人影,绛紫色衣袍分外显眼。锦瑟心里咯噔一下,急步奔过去一看,果然是宴淮。身下的血已经被雨水冲开,染红一片,薄唇毫无血色,奄奄一息。 锦瑟左右四顾,最终缓缓伸出双手,往他脖颈处靠近… 三)从泥泞里来的恶鬼 探了下脉搏,她送了口气,还没死。急忙唤来绿袖,将人拖进内殿。本来绿袖就是他的人,肯定知道该如何做。倒是自己,宫里四处都是眼线,她完全解释不清为何那么晚还一身黑衣的出现在那里。 好在正在她不知该怎么办时,有宫婢打水鱼贯而入,有些面生,向她行礼后,井然有序的开始伺候她沐浴。锦瑟也没多问,利索的梳洗完,伤口上完药后,回到内殿。 宴淮霸占了她的床榻。 “绿袖,把你主子弄回去。”锦瑟蹙眉,冲还在忙活的绿袖吩咐道。 绿袖应声回首,先愣了片刻,细细打量眼前着里衣,亭亭玉立的女子。尔后就跟没听见一样,直接招呼一众宫婢,离去。 锦瑟就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在看向榻上虚弱的宴淮,想不通谁能将他伤成这样?东厂锦衣卫,个个都身手了得,他作为总都督,自是不在话下。怎么就半夜负伤倒在她的寝殿外。 “灵犀,灵犀……”榻上之人无意识唤着什么,声若蚊蚋,很是不安……锦瑟走进才听到,她呢喃的是:灵犀。 许是来了兴致,灵犀踱步坐在榻沿,伏身凑近他耳畔,蛊惑道:“你在找灵犀?” “是,找,灵犀…她不见了……”他皱眉,苍白的唇无意识说着,整个人仿若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你找她做甚?”锦瑟直起身子,睨着他,木这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不要走,不要带她去皇陵,不要去!” “不想她走,为何不去找她?”话语间,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若失,原来他如此舍不得… 宴淮开始不安乱动起来,想要挣脱什么束缚一般,双手伸出锦被,胡乱抓扯着被褥。 “干爷爷不许我去,我被关起来了,找不到灵犀了,我求了好久,头都磕烂了……” 那样的宴淮,既脆弱又让人怜惜的,锦瑟伸手握住他的,神色莫测的眸子映着他惨白的面庞,伴着淅沥沥的雨声,幽幽叹息:“她就那般好,让你挂念这么久么?或许,在她眼里,你根本就无关紧要…” “我的灵犀,乃世上最好…”他一个用力,将她拽进怀里,闷哼一声,根本不在意她压住了伤口,死死搂在怀里,“倘若没有她,我或许早就死了……” 锦瑟怔住没动,三千青丝披散开来,有几缕落在他脸上,两人吐息交缠,近在咫尺的俊颜陷入梦魇,苍白而又倔强。 有风从夜窗中吹进,拂起她的发丝,伴着潮湿的泥泞气息,她合眸吻上他的薄唇。身下之人安静下来,模样乖巧,哪儿有万人惧怕的东厂都督的凶神恶煞,仿若餍足的婴孩,安静睡去。 放置他胸膛的手,悄悄撤出来,另一只手替他抚平褶皱的衣襟,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起身离开。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打落了院子里的花,顺着积水流走,大雨过后,了无痕迹。 清晨光透过窗柩照进殿内,锦瑟蜷缩在暖榻上睡的熟,平日里伺候的丫鬟进来看到暖榻上的公主,还疑惑怎睡到偏室来了,进里殿收拾,发出一声惊叫。 扰了锦瑟清梦,披了件外衫下榻,踱步进了里殿。那宫婢正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宴淮一看就是醒了,手臂横在头上,遮住了他的眸,周身戾气极重。 “绿袖,拉下去。”宴淮忍无可忍的怒呵一声。 “你的丫鬟昨夜将你丢在这里,自己带着人走了。这么不忠心的丫鬟,还是趁早发去浣洗司吧。”锦瑟还记着昨晚那丫头干净利落撤走的模样,仿若身后有厉鬼追赶。 “灵犀说什么便是什么,都依你。”宴淮敛下周身怒气,变得温润。将手臂放下,侧目看向那背光而站的女子,唇角扬起笑意。 锦瑟微怔,撩起耳边的发丝别好,笑如春风和煦:“都督,你该走了。” 四)为她拿起屠刀 宴淮在锦瑟的寝殿赖了几日,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之后派来伺候的人,由绿袖换成了绿衿,是个性子温和的宫婢,面上总是挂着浅笑。 锦瑟尽量躲着他,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殷勤的紧。时常往她面前凑,逛个御花园都能碰到,害的她不敢出寝殿乱走。 宴淮也不恼,还觉着这般着实有趣,偶尔碰上他都能乐上许久,尔后各种借口缠上她。 弄的锦瑟近些日子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他觉察到了什么。在这个皇宫里,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也不例外。 枯黄的树叶败了一地,一树颓景。往往撼动一棵大树的,是四季的更替,也是蝼蚁的努力。她已经在院子里看着那颗枯树许久了,心中思绪翻飞,烦躁的不能自己。 细雪纷飞,今年的雪落的早了些,小年夜也比往些年早上了几个月,小皇帝喜欢热闹,在除夕那天设了宫宴,连几位被囚禁了的皇子都被允参加,彰显皇帝的宅心仁厚。唯余霍家称病,无人前来。不若众人也心知肚明,霍老将军也是不想大过年再看见宴淮,平添晦气。 宫灯早已挂上,昏黄的光让平日里冰冷的宫殿变得喜气起来,殿外大雪漫天,一世银白,殿内歌舞升平,靡靡之态尽显。 锦瑟端坐小皇帝旁桌,眸色幽深地看着玉阶下百官丑态,酒上三巡,难免有些醉意。倒是宴淮,斜倚靠在桌上,把玩手中的夜光杯,眼中带有三分迷醉;是不是抬眸看向锦瑟,笑意温和。 他一笑,简直霍乱众生!若非他乃宦官出身,想必不少世家都想将女儿许配与他。只可惜啊,即使位及群臣,依旧是个太监,连个男子都算不上! 宫婢穿梭其间,伺候吃食。时不时布新菜,将旧盘撤下。最后一道是盘甜食,唤做玲珑蜜桃酥,本来一晚都没什么食欲的锦瑟,终于动了玉著,一连吃了好几口。 她吃的正欢,突然案桌上又多了两盘,她疑惑的看向布菜的宫婢,说一盘上皇上赏赐的,一盘是王爷遣人送来的。一瞧他,恰巧看见他将最后一点蜜桃酥吃进嘴里。 玉著动了动,没了食欲。 宫直至酉时三刻歇宴,锦瑟只觉累得不行,在百官朝拜中,缓缓走下玉阶。一步,两步,三…有什么涌上喉头,胸腔的剧痛让她再也压不住的喷涌而出,眼前一黑,身子缓缓倒下。 似乎,有谁在唤她? “皇姐。” “灵犀!!”两道焦急的嗓音同时响起,宴淮一个闪身来到她身边,接住她绵软的身子,搂在怀里。万年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裂痕,嘶吼着叫太医。 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宴淮,人命在他眼里如草芥,也会在乎旁人么?太医是被锦衣卫拎上来的,在宴淮如看死人般阴沉的眸子下,把上锦瑟的脉搏。 血已经将他胸前的衣襟染透,她根本就止不住的在吐血,怀中人儿的气息越发弱起来,他将人搂的更紧。 “主子,公主这模样怕是中了毒,虽还不知是什么毒,用清心丸或许有效。”绿衿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失态的模样,赶忙将药丸从怀中掏出递过去。 宴淮接过,立即给她服下,见吐血止住了,才送了口气,封住她几处大穴,将人交给绿衿吩咐道:“将灵犀带回寝殿,让整个太医院都去,不管用什么法子,再珍贵的药材,我要她活着,好好儿活着。” 绿衿领命与一众宫婢带着锦瑟离去。殿内灯火依旧,却寂静无言,落针可闻。宴淮一步步踏上玉阶,回身挡在小皇帝面前,猩红着眼睥睨众人,阴沉道:“谁下的毒,交出解药,本王饶他不死。” 通身的杀气怎么都掩盖不住,见一个个都愣住不知如何反应的模样,宴淮冷笑一声,挥挥手,从四面八方涌来数十名黑衣人,将大殿团团围住。再也克制不了心中的怒火,耐心尽失,眯着眸子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中杀意必显:“那边从布菜宫婢开始杀吧,何时有人交出解药,何时停手。” “王爷,这样做怕是……”不知是谁不怕死的来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人一刀从后刺入穿破整个胸腔,当场毙命。 那夜,血水顺着石阶流进雪里,染红一片。腥味熏的人想吐,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有个太监在威吓中说出,共食豆腐与蜂蜜,会致毒。而主谋是七皇子,原本是想毒皇帝的,没想到,会全给了公主。 雪愈下愈大,隐隐有呼啸声传来,听,那是风在悲鸣。 锦瑟昏睡了几日才堪堪醒来,浑身绵软无力,腹部绞痛难忍,榻边胡子拉碴的男子猩红着眼,握住她的手,放到颊边玩,细细摩挲。 “灵犀,好些了么?可还有何处不适?”嗓音轻的不能再轻,唯恐惊吓了榻上的女子。 他身上的腥味儿极重,熏的锦瑟想吐,惹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腥甜味儿上涌,黑色的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饶是见惯血腥如宴淮,此刻也害怕到整个人微不可查的颤抖,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着他,一如当初灵犀被流放皇陵时那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即使从泥泞爬到权臣又如何?想要留的人留不住,想要救的人救不了,一直都是这样,从未变过,他所求不多,唯一灵犀而已,偏偏这也是奢望。 他已奢望了好些年……却没有谁愿意成全。 御医一拥而上将锦瑟围住,宴淮退开,深深看了眼手忙脚乱的御医及榻上又昏睡过去的锦瑟,转身离开,身影决绝孤寂。 他,快要忍不住,将这人间,化为炼狱了。 五)为她立地成佛 锦瑟从未想过,再见宴淮时,已至两军对垒的境地。太和殿石阶之上,那邪魅男子一身紫袍,靠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 身后是整装待发的锦衣卫,神情肃穆,杀气腾腾。 “宴都督,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免得大动干戈,伤了你。”霍少将军领军,团团将整个太和宫围住。 “霍小将军这是作何?逼宫造反?”宴淮唇角勾起邪肆的笑意,眉眼微挑,神情倨傲。完全没有因两兵人数相差太大而慌乱分毫。 霍川哈哈大笑两声,目光如炬的直直射向宴淮,想从他玩世不恭的神情里找出一丝破绽。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淡定从容,仿若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造反?宴都督怕是说错了,本将军这是在清君侧,铲除佞臣,宴都督说是与不是?” “你当真以为…”宴淮抬手招了招,两名锦衣卫带着一身穿明黄龙袍的孩子,来到他身侧。他摸着小皇帝的头,都不去看众人惊讶的神情,继续道:“本王什么都不知晓么……” “宴淮,你!好卑鄙。”霍川大怒,当看到原本早该被接出宫的小皇帝,突然出现在宴淮身边,且不论是不是被胁迫,都让他现下不敢有任何妄动。 “卑鄙?”宴淮垂首嗤笑,“我宴某不过尔尔,你霍小将军才是大拿。从本王派人去皇陵接灵犀伊始,你便开始设计了……” “早在先帝弥留之际,你便派人去皇陵寻得灵犀,告之她朝中宦官当政,朝已不朝,让她随你的人回京,护幼帝登位。你没想到,先帝驾崩后,我会派人去接灵犀,也没想到七皇子会派人对灵犀痛下杀手。无法,你便将与灵犀有几分相似的锦瑟安排在皇陵等我的人,告诉灵犀被人掳走。我只能将锦瑟先带走,假扮灵犀,才能让十三皇子坐稳皇位。” “说的比唱的好听,谁不知你只是想控制皇上,以令群臣?别说的冠冕堂皇。自古哪有封太监当摄政王的,你宴淮什么心思,真当天下人不知么?!” “我何心思,天下皆知?我此生只求个灵犀,你霍川可知?我愿为她守住这江山,你可又知?” 宴淮的话,振聋发聩。对于他的心思,众人惊诧不已。从霍川后方缓缓有一红衣身影踱步而来,她面色苍白,红唇娇艳,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晃。 “公主殿下,你怎来了?这逆贼…”霍川急急唤道,想止住灵犀继续往前去。 “他是宴淮。”灵犀回首说了句,继续向石阶之上的男子走去。宴淮早已坐不住的站起身来,三两步来到石阶之下,那红衣女子已提起裙摆一头扑进他怀里。 从那日他离开寝殿后,他们已几日未见。她被霍川的人带出皇宫,从她那里拿走宴淮那一半虎符,着手准备逼宫。那时她问,“宴淮必须死么?可否饶他一命?” 霍川眉头皱的死紧,还是答应了她。可是,逼宫这日,却将她软禁在将军府内,她便明白过来,霍川想要宴淮死! “灵犀,我的灵犀,你终于肯现身了,我以为你已不想再见我。”搂着怀中的人儿,宴淮从未如此高兴过,即便对面大军压迫,也敌不过怀中女子嫣然一笑。即便过了这么些年,他仍旧忘不了那时在中宫外无意间听到她对皇后说:“我替竖儿去皇陵受罚也不是不可,母后你也要替我守护一个人,守他百岁无忧,护他一生锦绣。” 她说,那人名唤宴淮。 灵犀浅浅一笑,“你何时知晓的?” “就我用苦肉计那晚,下了大雨。我一路跟着锦瑟去了别院,看到了你。” “那你也知那晚我拿了你的虎符?” “你想要,我便给。左右不过半阙令牌而已,换佳人一吻,足矣。”回想起那夜,宴淮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灵犀苦笑, 那个傻子,是真心待自己。给他点好,就掏心掏肺。当初年纪尚幼,别的太监欺负他,也只会自己躲起来,默默哭泣。可听到有人在背后嚼她舌根,能扑上去跟人拼命。她只是长公主,而不是最受宠的公主,他去跟十公主身边伺候的粗使用太监动武,被打的半死,她却不能为他讨回公道。 抬手抚上他的脸,她凑近他低语:“这天下,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好。”宴淮想也不想应道,克制不住自己的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满心满眼都是她。 从他怀中退开,回身看向不远处的霍川,缓缓屈膝跪下:“霍将军,你曾答应过我…” 在她还未跪下之际,一只大手捞住她腰身往怀中一带,“我的灵犀,从不跪人。” 那一风华绝代的男子单手搂着红衣女子的楚楚细腰,站在朝阳殿阶之上,睥睨前方万千军马。 身后数百名黑衣人,杀气难掩。 那日残阳泣血,余晖染红了整个皇宫,偏偏灵犀公主一身红衣,比那残阳还要刺目。 弓箭手已准备就绪,霍川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恩恩爱爱,刚想抬手,那女子的嗓音缓缓传来:“用这江山换一个宴淮,霍将军,你可愿意?” 尾声:无忧是你,锦绣也是你 草长莺飞,油菜满园,朦胧细雨,微冷。有一妇女子站在檐下赏景,一件披风落下,修长的指替她系好,随后从身后拥住她。 “ 这都看了好些时辰了,别冻着了。进屋吧。” 女子不应,手覆在男子搂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摩挲,“无碍,这不还有你嘛,你暖和。” “你之前中毒还未好全,不可使性子。”男子佯装动怒,却依旧闻声细语,更将女子搂紧了些。 女子微微叹息,自知是那次吓到了她,只得再次解释让他安心:“那只是我金蝉脱壳之法,看着吓人,其实无碍。” “这个可不听你的。” 朦胧细雨,一对璧人相拥赏景,竟要比这满园油菜花还要美上几分。 “宴淮,都过这么些年了,你对我之情意为何从未变过?”毕竟,那时去皇陵,她便没想过再回来。 男子侧首在女子脸颊窃香一个,靡靡之音从耳入心:“心有灵犀,自当深情。” 都道情爱,十有九悲,尔乃最末一喜。 “宴淮,我亦心系与你。”

上一章 旧夏浅入梦 短文长情最新章节 下一章 红颜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