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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结篇(五)

陈情阅

怎么样都不能。他无能为力。莲花坞已经毁了,江枫眠和虞夫人都没了,江澄也不见了。他只有一个人,孤身一人,连一把剑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办不到!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是这样渺小。在岐山温氏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魏无羡的眼眶热得几乎又要滚下泪来。他转过一道墙弯,忽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炎阳烈焰袍的人影

电光火石之间,魏无羡便将这个人擒住了

他左手牢牢锁住这个人的双手,右手掐住他脖子,压低声音,用他能拿出来的最凶恶歹毒的语气威胁道

魏无羡别出声!否则我一下就能拧断你的喉咙!

这个人被他死死制住,忙道:“魏、魏公子,是我、是我啊!”

这是个少年的声音。魏无羡一听,第一反应是

魏无羡(莫非是我认识的人,穿着温家的袍子混在里面卧底的?不过这个念头旋即被他推翻:不对,这声音完全耳生,有诈!)

魏无羡别想搞鬼!

这少年道:“我……我不搞鬼。魏公子,你可以看我的脸。”

魏无羡(看他的脸?莫非他在嘴里藏了什么东西准备喷出来?或是他有别的办法,露脸就能害人?)

【温宁】……(可怜兮兮)公子……

【温宁】我不会那样做的

他满心戒备地拧着这人的脸转了过来。只见这少年眉清目秀,周身上下有一种青涩的俊逸,正是昨日他们往里窥看时见到的那名小公子

魏无羡(不认识!)

魏无羡你是谁!

温宁我……我是温宁

……………

可怕的是,他竟然真的,从心底生出一股绝处逢生的欣喜若狂。

他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个狗血淋头,愚蠢、没用、荒唐、匪夷所思、异想天开。可是,他只身一人,无仙剑无法宝,而墙内驻扎的是成百上千名温家修士,也许还有那个温逐流。

他不怕死,他只怕死了,还救不出江澄,辜负江枫眠和虞夫人对他的托付。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寄以希望的对象,竟然真的只有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温家人!

魏无羡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帮我把江宗主和江夫人的遗体……

不知不觉间,他也结巴起来了。说到了一半,想到自己还用一个威胁的姿势揪着温宁,连忙把他放开,但还是藏了后招,如果他一放开温宁就逃跑、叫喊,他就立刻把温宁的头颅打穿

温宁我……我一定尽力

魏无羡(我怎么了?我疯了吗?温宁为什么要帮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他?万一他骗我,江澄根本不在里面?不,江澄不在里面才好!)

没过一炷香,那个温宁,居然真的背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那人浑身血污,脸色惨白,双眼紧闭,伏在温宁背上一动不动,正是江澄

…………

魏无羡不得不说,温宁真的很好呢!

温宁……公子……这…不值得的

江澄当初真是你救我出来?

温宁嗯!公子……让我做的,我会……尽量把它做好…

江澄…………

其实,岐山温氏中,还是有那么几个好人的

确实是厉害

温情也算得上岐山温氏的一位名人了。她并非温氏家主温若寒之亲女,而是温若寒一位表兄的后人。虽然是表了又表的远房表兄,但温若寒与这位表兄自小关系就不错,再加上温情文试出众,精攻医道,是个人才,因此颇得温若寒垂青,常年随温若寒出席岐山温氏开办的各种盛宴,是以魏无羡对她的脸有些印象,毕竟算个美人。也隐约听说她似乎是有个哥哥还是弟弟,但可能因为远不如温情出彩,并没什么人谈论

…………

魏无羡当即心头一跳

这些天他奔波劳累,无心修整,几乎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寻常的茶楼伙计看到他这样的,不立刻拉下脸轰他出去已经算是极佳的了,热情如斯地上赶着招呼,未免有些太假了

他迅速在店内一扫,账房站在柜台后,恨不得把头低到账本里埋着,十张桌子上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不少都穿着斗篷,低头喝茶,仿佛是为了遮住什么

…………

可当她刚一出门,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打开了手中的一个纸团。刚才她出来时悄悄捡起了温晁扔出去的那封信,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消息,让他这般火大。她识字不多,颠来倒去看了半晌,终于猜出,这封信说的是:温家宗主的长子,温晁的大哥温旭,被带头作乱的家主之一一刀断首、还挑在阵前示威了!

王灵娇呆住了

姑苏蓝氏被烧,云梦江氏被灭,还有其他无数大大小小的家族被各种打压,反抗声不是没有,但是反抗的声音从来都很快就能被岐山温氏镇压,因此,三个月前,金、聂、蓝、江四家结盟,带头作乱,打出什么“射日之征”的旗号时,他们都是不以为意的

温宗主当时便发言了。这四家之中,兰陵金氏是根墙头草,眼下看众家义愤填膺搞什么讨伐,他也跟着参一份,但若节节败退,很快就会明白自己在自讨苦吃,说不定马上又要回来抱着温家的大腿哭爹喊娘;清河聂氏家主有勇无谋,过刚易折,不能长久,不用别人动手,迟早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姑苏蓝氏被烧得一败涂地,蓝曦臣转移了藏书阁回来继位家主,他不过是个小辈扛不起什么大事;最可笑的云梦江氏,满门屠的屠散的散,就剩一个比蓝曦臣还小的江澄,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手下无人,还敢自称家主,举旗讨伐,一边讨伐一边召集新的门生

简而言之八个字:不成气候,不自量力!

所有站在温家这一边的人,都把这场射日之征当成一场笑话。谁知,三个月后,形势却完全没有按照他们所设想的道路发展!

河间、云梦等多处要地失手被夺,倒也罢了。如今,竟然连温宗主的长子都被人斩首了。岐山温氏——莫非真的气数已尽?

王灵娇在走廊上惴惴不安了一阵,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眼皮一直狂跳不止。她一手揉着眼皮,一手按压着胸口,思索自己的退路

她跟在温晁身边,算起来也快半年了。半年,已经是温晁对一个女人从喜爱到厌倦所需时间的极限了。她本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能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但是,近来温晁越来越不耐烦的表现已经告诉了她,她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

她修为极差,有鬼也对付不了,却忽然想到,这里是监察寮,大门外和每间屋子外都贴着符篆,如果有鬼,符篆也一定能保护她,连忙冲了出去,把她房间外的那张符篆揭了下来,贴在胸口

有了符篆挡在胸前,她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蹑手蹑脚走进房里,找了一根叉衣杆,用它远远地把箱子翻过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那些宝贝,根本没有什么小孩子

王灵娇松了口气,拿着那根叉衣杆蹲了下来,正要开始清点,忽然发现,床底下有两点红光

那是一双充满血色的眼睛

有个白色的小孩子趴在床底,正在和她对视

……………

温晁的房间屋门大开,屋子里只剩下一具女尸。这具女尸衣衫轻薄,口里塞着半截凳子腿,竟然是因为强行想要把这截桌子腿吞下肚子里,才活活把自己捅死的

江澄把这具女尸扭曲的脸翻过来,盯了一阵,冷笑一声,抓住那凳子腿,猛地往她嘴里一塞,生生把剩在外面的半截也捅了进去

他红着眼睛站起身来,正想说话,却见蓝忘机站在门前,凝眉思索。他走了过去,顺着蓝忘机的目光一看,只见一张黄底朱字的符篆贴在门口

这张符篆乍看之下,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有些微妙的让人不舒服

蓝忘机多了

镇宅符篆的画法他们早已熟记于心,然而,这一张符篆龙飞凤舞的朱砂之中,多出了几笔。耳就是这几笔,改变了整张符咒的纹路。现在看起来,这张贴在门上的符咒,仿佛是一张人的脸孔,正在森然地微笑!

监察寮内没有发现温晁和温逐流的尸体,江澄推测他们一定是朝着岐山的方向逃去了,立即撤出了这所废弃的监察寮,御剑追击。蓝忘机却先回了一趟姑苏,第二天才赶上江澄

……………

温晁遍布烧伤的脸瞬间褪去了原本过剩的血色,他颤抖着从斗篷里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害怕过度,想要掩耳盗铃地靠遮住眼睛保护自己。而这双手掌,竟然是光秃秃的,一根手指都没有!

咚、咚、咚

那个人慢慢地走上楼来,一身黑衣,身形纤长,腰间一管笛子,负手而行

屋顶上的蓝忘机和江澄双双把手压在了剑柄上

然而,等到那个人悠悠地走上了楼梯,微笑着回过头后,看到了那张明俊面容的蓝忘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

射日之征终于结束了,天上的太阳再度升起,而地上的太阳…已经落下…

一桩又一桩神奇诡异的案件浮起,线索慢慢指向了一个地方

观音庙!

………………

烧死是惨死,这种死法很容易滋生怨灵,然而这客栈里的残魂都很弱。如果纵火凶手真是金光瑶,那么他也一定下过狠手处理它们,才能把火场亡魂的怨气折磨得残存无几。再加上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所以此地的怨灵们才只是轻微作祟,只能引发幻觉、骚扰此地居住者的正常生活,而无法真正地伤人害人。如果它们作祟超出了人的容忍限度,很快就会被镇压或者抹杀。不久之前他和蓝忘机进到里面来的时候,都一致判断它们不会有多大害处,所以才敢暂时放置,而不是立即处理

可是,这些原先并不危害人身的怨灵却在此刻突然之间凶悍程度倍涨,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变故”又分为许多种,如可能风水被改变了,或者这附近有其他的凶邪恶煞出世,给它们带来了影响,或者这间客栈被人设了什么阵。但,风水改变非一朝一夕之事;如果附近有其他厉害的邪祟出世,温宁不会觉察不到;客栈若是被人动过手脚,魏无羡更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害死他们的凶手,到这附近一带来了

这些原本苟延残喘的怨灵感应到放火烧死他们的人回来了,于是,便被激起了凶性!

排除其他可能,就只剩下这一种最可信。但金光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恰恰出现在他云梦的故乡?

魏无羡还没作出判断,躺下地上的那名伙计忽然爬了起来

他一站到魏无羡面前,魏无羡立即看出,这具身体并不是在被他真正的主人操控

“它”重新抓起了那把切肉尖刀,双手紧紧握着,闪亮的刀尖对准魏无羡,目光怨毒。魏无羡示意温宁不动,“它”却没有拿刀去刺魏无羡,而是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绕过他们,冲出客栈大门,朝一个方向追去

恐怕是要追凶手报仇去了!

……………

看他脸色已不再是像被煮熟了一般的猩红,回复了正常,魏无羡无暇再去顾他,又拆了一包药粉撒在他脸上,将这名伙计拖入草丛之后,朝火光之地悄然无声地潜行而去

待看清那是个什么地方后,却忍不住一阵愕然

高坡之下,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观音庙

观音庙外站着数名负箭持弓、拔剑在手的修士,着清一色的金星雪浪袍,正在警惕地四下游走。魏无羡立刻俯下身去,藏在灌木丛后

让他愕然的不是这是一座观音庙,也不是那些兰陵金氏的修士,而是站在庙宇庭院的那个白衣人

蓝曦臣

……………

魏无羡猜到金光瑶也许会想办法把蓝曦臣挟制在身边,但没想到蓝曦臣能够不带枷锁、不受捆绑,如此平和地站在一群兰陵金氏的修士之中。连他的佩剑和洞箫裂冰也都佩在他腰间

泽芜君若是要出手,光凭观音庙外巡逻的这几个修士,又如何能挡得住他?虽说魏无羡愿意相信,作为姑苏蓝氏家主,蓝曦臣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但他还是为蓝忘机感到略微不安

蓝忘机没来,现在他手头边也没有供驱使的尸或凶灵,若是阴虎符还在金光瑶手里,怕是不好正面应对。于是,魏无羡咬破手指,将滴血的指尖往腰间的锁灵囊口送去

…………

念完之后,仿佛从这名字里稍微吸了点胆子,又哆嗦着勉强爬起,逼自己冷静。然而观音庙外的数名修士已如临大敌地搭弓上弦,朝他这边的高坡聚来。魏无羡千盼万盼,盼望这狗是条无主的野狗,赶紧来个人一箭射飞。岂料天公到底不作美,犬吠之中,又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斥道:“仙子,给我闭嘴!你怎么又往回跑了,到底是哪儿?!”

金凌!

那些兰陵金氏的修士大多都听得出金凌这位小少主的声音,也知道他养了一条黑鬃灵犬,箭在弦上,依旧警惕,却收住不发,似在等待指令。可这其中大约有一人从未见过金凌,或是存了灭口一切闯入者的决心,松手一箭,呼啸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出!

听那尖锐的破风声,魏无羡便知射箭人是高手,若是被这一箭射中,金凌非被穿胸透骨不可。他手边能立刻格挡的东西只有一样,情急之下,魏无羡倏地跃出,在黑暗之中,用一管竹笛准确无误地截住了那支来势汹汹的飞箭

……………

他却不知,他和蓝忘机、温宁乘船离开莲花坞后,金凌偷偷地去找他,想和他说话,人却没了踪影。于是冲他那不知道发什么疯到处抓人让人拔一把破剑的舅舅发了一通脾气,便决心牵着那黑鬃灵犬去追踪魏无羡他们。仙子循魏无羡等人气味追到近处,却猛地觉察到了这一带潜伏的腾腾杀气,突然调转方向,咬着主人衣服要逃,狂吠示警,金凌这才呵斥它

……………

血洗不夜天!

当年那一晚,他以为温情和温宁姐弟已经被挫骨扬灰,看到各大世家慷慨激昂的讨伐阵势,更是亲眼目睹了江厌离死在自己面前——之后狂性大发,合并了阴虎符,放任它大开杀戒

被这枚虎符操纵的死者杀死的人,又变成了新的凶尸,由此制造出源源不绝的杀戮傀儡,才造就了一个血涂地狱

然而魏无羡经历过这些后,肉身和精神都严重受创,虽然还能勉强支撑着站立不倒,恍惚间感觉自己离开了这片屠宰场一般的废城,整个人却有好长一段时间意识不清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夷陵乱葬岗附近的一座小山下

…………

金光瑶一松手,那几根琴弦又嗖嗖地缩回腰带里,和他的佩剑一样,缠在他腰间。现在,蓝忘机灵力已失,不成威胁,魏无羡脖子上的那一根琴弦,自然也撤去了

颈项间的细微刺痛一消失,魏无羡便迫不及待地朝蓝忘机扑去

方才他那石破天惊的一句剖白,犹如苍雷贯体,轰得蓝忘机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竟然难得现出了几丝茫然和懵懂

被魏无羡这样双臂拦腰、死命搂住,已经不是第一次,可这一次,蓝忘机的身体却仿佛变成了一块笨重的木头,僵得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

魏无羡可惜……当年……

魏无羡他没有遵守承诺

魏无羡冷冷的,像是自言又像是低语

……………

那两名修士得到指令,拔了门闩,苏涉挟着一阵狂风骤雨入内。那点微弱的红烛火光险些被这阵风雨波及,忽明忽暗,飘忽不已,两名修士立刻重新顶上大门。苏涉周身已被暴雨淋湿,面色冷峻,冻得嘴唇发紫,右手持剑,左手里提着一个人。进了门,刚要把这人扔下,便看到了坐在一边两个蒲团上的魏无羡和蓝忘机

在金光瑶出来点上烛火时,魏无羡和蓝忘机便稍稍分开了,看似各自正襟危坐,其实仍是紧紧地挨在一起

苏涉刚刚吃了这两人的大亏,当即脸色一变,立即去瞅金光瑶,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知这两人此刻必定已受制于他们,这才收敛了异色,镇定下来

………………

闹了半天,金光瑶根本不是要搞什么大阴谋。他这是准备逃跑了敛芳尊的手腕素以柔滑多变、宁弯不折著称,能软绝不硬碰硬

乱葬岗浑水摸鱼作乱失败,知道事情败露,已经引起众家公愤,后果严重,干脆准备一走了之

虽说这样听起来颇为丢脸,但实际上,却是个聪明的选择。敛芳尊的手腕素以柔滑多变、宁弯不折著称,能软绝不硬碰硬。兰陵金氏以武力碾压一家两家、三家四家尚可,但若是大大小小所有家族都联合起来要讨伐他,重蹈当年岐山温氏的覆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而且,魏无羡心中清楚,用不了多久,金光瑶也会和当年的他一样,被钉上耻辱柱每日翻来覆去地鞭笞,到时候全天下人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与其拖到那时,倒不如现在立刻撤离,先避一避风头,保存实力,来日说不定还有机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若金光瑶手上那只阴虎符的残次品还能再用,说不定他还会背水一战奋力一搏。不过,既然金光瑶都准备三十六计了,要么是阴虎符的复原品又坏了,或者使用次数有限制,要么就是在使用过程中,金光瑶也遭受了一些反噬,觉察到此物危险,不可滥用了

想通这些,魏无羡心中有了几分底和考量

………………

这时,忽然从魏无羡的上方,传来轻轻的一声笑

很轻很轻的一声,几乎让人怀疑是听错了

可魏无羡猛地抬起头,却是真真切切地,在蓝忘机的嘴角边,看到了那抹还没来得及消散、仿佛晴光映雪的浅淡笑意

这下,不光是苏涉,连蓝曦臣、金凌都怔住了

众所周知,含光君永远都是一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仿佛了无生趣的面孔,几乎没人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就算只是略略地勾一勾嘴角

谁都没料到,看到他的笑容,竟然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之下

魏无羡的眼睛瞬间睁得又大又圆

……………

若不是他情绪不稳,没牵制死金光瑶,使他偷到缝隙偷袭这边,也不会自己落入敌手。而且,其实魏无羡和蓝忘机完全可以自行避开那根琴弦。就算现下蓝忘机没了灵力,魏无羡灵力低微,但身手还在,纵使无法攻击,闪避还是做得到的

遭了呵斥之后,金凌讪讪地闭嘴了。江澄抿起嘴,不再开口

魏无羡也什么都没说

若是换了以前,他多少要嘲笑一番江澄,被人激了几句就受不了,教人钻了空子,可如今想想金光瑶说的那些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澄已经知道真相了

……………

一开始,就是因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江澄,所以才决定不告诉他

他答应过江枫眠和虞夫人什么,他都牢牢记在心里:好好照顾扶持江澄。这样一个争强好胜到逼近极端的人,如果得知了这件事,终其一生,都会郁郁不快,痛苦难堪,无法直视自己。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过不去的坎,总是惦记着他是靠着别人的牺牲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这根本不是他的修为和成就。他赢了也是输了,早就没有资格争强好胜了

后来,则是因为累金子轩和江厌离因他而死,更没脸让人知道。在那之后告诉江澄这件事,就好像在推卸责任,急于表明自己也是有功之人,告诉江澄你不要恨我,你看,我也是为江家付出过的

江澄哭得无声,泪水却已横七竖八爬了满脸

……………

这并不是什么他喜欢不断重温的旧事。他不想再被迫回忆一遍自己清醒时被剖丹的感受,也不想被被迫反复强调提醒,这是什么样的一种付出

如果是在前世被拆穿这件事,他多半会哈哈哈哈地反过来安慰江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这么多年没那颗金丹,还不是风生水起地过来了”。但是现在,他确实没力气这样云淡风轻地故作潇洒了

凭心而论,他真的没有那么洒脱

这种事那么容易看开的吗?

不可能的

十七八岁的魏无羡,其实骄傲不输江澄。曾经也灵力强劲,天资过人。整天摸鱼打鸟,通宵爬墙坑人,照样能遥遥领先,甩苦苦用功的其他同门十八条街

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不得入眠,想到自己此生都无法再以正统之途登顶、永远也不能使出那令旁人瞠目结舌的惊艳一剑的时候,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江枫眠没有把他带回莲花坞,可能他这辈子都和这些仙门世家无缘,根本不会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玄奇瑰丽的一条道路,只不过是个流落街头见狗就逃的小混混头子,或者在乡下放牛偷菜,吹吹笛子混混日子,无从修炼,更不可能有机会结丹,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就当是报答,或者是赎罪。就当从来没有得到过那颗金丹

这么开导自己的次数多了,就真的好像能和表面上一样潇洒不羁,顺便还能在心中半真半假地赞美一下自己的境界

江澄狠狠一擦脸,抹去了眼泪,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魏无羡抓紧了蓝忘机的手

况且,现在的他是真的觉得,已经过去了,没那么重要了

最重要的,已经被他抓在了手上,放在了心里

………………

恰在此时,身上盖着蓝曦臣外袍的聂怀桑悠悠转醒过来。他哎哟哎哟地小小叫了几声,勉强爬起,睁眼看到的画面,就是魏无羡在他对面急不可耐地把睁着一双眼睛、看起来很严肃的含光君按在地上亲,当即一声惨叫

作者可怜的怀桑君

………………

这间庙内,有三个人都对着聂明玦的尸体叫了大哥,可三个人的语气截然不同。金光瑶满脸都是灭顶的恐惧,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金光瑶最害怕的人,无疑就是他这位脾气暴烈、绝不姑息的义兄

他身体一抖,手也跟着抖,手中紧紧牵着的那根血淋淋的琴弦也开始抖。就在这一刹那,蓝忘机忽然抽出避尘,一剑削下

眨眼间,他便闪到金凌身前,托住了一样东西。而金光瑶感觉手臂一轻,微微一怔,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的右手不见了

他的右手,从小臂前端被齐齐斩断了。蓝忘机托住的那样东西,正是原先他捏着凶器琴弦的那只手掌

……………

刚才那一瞬间真是太危险了。那根琴弦锐利至极,在会用弦杀术的人手中割肉斩骨如砍瓜切菜,偏偏金光瑶的手还发抖了,只要他再多抖一刻,或者更可怕,他被聂明玦吓得忘了手里还牵着个人、拽着琴弦拔腿就跑……若不是蓝忘机当机立断,既快且准地斩断了他握弦的右手,只怕金凌此刻已经身首分离,鲜血飙起半丈高!

蓝忘机过往出剑,总留有三分余地,但方才情形实在危急,而且金光瑶太过狡猾,若还对他留有余地,不知他还有什么花样。若是江厌离和金子勋唯一的儿子也在他面前没了,魏无羡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金凌很不习惯被别人这样抱,苍白的脸一下子涌上红晕,大力拒绝魏无羡的胸膛。魏无羡抓着他更用力地猛抱了几下,重重拍拍他的肩,一把推向江澄那边,道

魏无羡去吧!别再乱跑,到你舅舅旁边去

…………

蓝忘机斥出避尘,直击聂明玦心口,果不其然,剑尖刺中他胸膛便止步不前。聂明玦低头看见这把亮晶晶的长剑,咆哮一声,伸手去抓,蓝忘机立刻召回避尘,铮的一声飞入鞘中,让他抓了个空,随即左手一翻,将忘机琴翻出,托在掌中,刻不容缓,泠泠奏了几响。蓝曦臣也重新把裂冰送到唇边。魏无羡一把抽出三十多张符篆,尽数冲聂明玦抛洒而去。然而那些符篆还没近聂明玦的身,便被他的怨气点燃,在空中烧成了灰烬!

聂明玦怒吼着朝金凌抓去,江澄和金凌都已退至墙角,退无可退,江澄只得把金凌塞到身后,自己拔|出暂时无法使用灵力的三毒,硬着头皮迎击。琴箫已齐齐奏响,可恐怕是要来不及了!

聂明玦的重拳打穿了一具身躯

可是这具身躯,不是江澄,也不是金凌

温宁挡在墙角,挡在他们两人面前,两只手抓着聂明玦那条钢铁打造般的手臂,慢慢将他从自己胸膛中拔|出来,留下了一个硕大的透明窟窿,没有流血,只掉出了一点点黑色的内脏碎渣

魏无羡温宁!!!

……………

这一拳力道太大,不光打穿了温宁的胸膛,还连带着震碎了他一部分声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倒了下去

这个位置,他刚好倒在江澄和金凌身上。躯体暂时动弹不得,而眼睛还睁着,一眨不眨地瞅着他们两个

金凌原本恨极了这个当年将自己父亲一掌穿心的凶手、凶器,他从小就无数次发誓,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把魏婴和温宁千刀万剐寸寸凌迟。后来他不想恨魏无羡,便成倍地用力去恨温宁。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凶手、凶器在他们面前同样被一拳穿心后,他却连动手把温宁粗鲁地推出去、让他不要靠在他们身上都做不到

明明知道他是个死人,别说是被打穿一个窟窿,就算是被腰斩成两截也未必有事,但不知为什么,泪水就是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打出这一拳后,聂明玦的动作也凝滞了

蓝忘机和蓝曦臣双人齐奏,琴如冰泉流淌,箫如高风肃杀。发出的都是让聂明玦憎恨的声音,合奏的刺耳程度更是成倍增长,让他周身有一种滞涩之感,仿佛有人用一根无形的绳子在绑住他,绳子越收越紧,他也愈来愈怒,最终突然爆发,强行冲破破障音的束缚,击向抚琴之人!

蓝忘机从容不迫地旋身一转,错开了他的攻击,琴音连片刻的停滞都没有。聂明玦这一拳又打穿了墙壁,正欲转身,忽然听到两声明快的啾啾之声

他把拳头从墙壁中拔出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

金光瑶难道我不是真心爱她的吗?!可我没办法啊,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是!那是我的婚事,可真的是我说一声不娶就能不娶的吗?!二哥,你天真也要有个底线,我费了千辛万苦多少心血才让秦苍业答应了我的求亲,婚期将近,好不容易秦苍业和金光善都满意无比了,你让我突然说取消婚事?我该用什么理由?我该怎么和这两个人交待解释?!二哥,你知道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圆满了的时候,秦夫人忽然偷偷来找我告诉我真相,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就算一道天雷劈下来劈中我天灵盖,也不会更可怕!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找金光善而要来偷偷求我?因为她是被金光善强|奸的!我那个好父亲,连追随自己多年属下的妻子也不放过,连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都不记得!这么多年她都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秦苍业这件事,你说如果我突然悔婚让他们觉察出端倪,害金光善和秦苍业决裂反目,最后两面不讨好下场最惨的会是谁?!

虽说不是第一次听说金光善在这方面的无耻行径,在场众人仍是一阵恶寒。恶心和寒意,不知哪种更甚

……………

魏无羡嘴上吹着溜溜的哨子,脚下踩着随便的步子。哨音轻松而惬意,然而,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尸横遍地的观音庙中,这声音纵使清越,却格外诡谲。倒在角落里江澄和金凌身上的温宁听了,似乎有一股异常强烈的冲动在驱使他站起来,不知是忍住了还是暂时没恢复行动能力,挣扎两下,又歪倒了。江澄和金凌同时下意识伸手接他,可接住了之后,又同时露出一副神似的想立即把他扔下的纠结表情

魏无羡一边笑吟吟地吹着堪称诙谐的调子,一边负着手,不快不慢地退后

聂明玦站在原地,魏无羡退第一步的时候,他反应冷漠;第三步的时候,依旧无动于衷;而退到第七步,他似乎再也按捺不住那股冲动了,朝着魏无羡后退的方向迈了一步

…………

果然,他一下子辩出了那个低头伏在人背上的人是谁,魏无羡的哨音也牵不住他了。聂明玦一阵罡风般的冲了过去,手掌往金光瑶天灵上落去!

苏涉猛一侧身,足尖挑起方才被击落在地的长剑,运起全部灵力刺向聂明玦的心脏。兴许是生死关头,这一剑奇快奇狠,剑身被他的灵力灌满,光华流转,璨璨生辉,比他以前那看似优雅的无数剑都来得精彩惊艳,连魏无羡也忍不住想赞叹一声漂亮。当的一声,聂明玦也被这爆发一剑逼得退了一大步。灵光微消,聂明玦便再次上前,不依不饶地抓向金光瑶。苏涉左手将金光瑶朝蓝曦臣那边抛去,右手持着断剑割向聂明玦的喉咙

纵使聂明玦全身上下犹如钢铁般刀枪不入,可缝住他脖子的那根线却不一定!

若这一剑得手,纵使不能降服聂明玦,多少也能争取一点时间。可这聪明的一剑却挥了个空。这把剑方才因苏涉的猛然爆发被灌注了太多灵力,超出了它的承受极限,挥到中途,竟然自己折断了。苏涉的剑锋错过了聂明玦的喉咙,聂明玦的右手却正中他的胸膛

苏涉的这份精彩,转瞬即逝。他甚至没来得及吐出一口血,说句或体面或狠戾的遗言,目光里的生气便瞬间熄灭

…………

由于之前他已经吃了金光瑶无数个亏、上过他无数次当,这一次也难免心怀警惕,怀疑他是因为被聂怀桑拆穿背后的动作,情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为再次使他分神。金光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怒极反笑,道

金光瑶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他的肺似乎被刺穿了一片,吸了一口气)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这次我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过恩!

听着这些质问,蓝曦臣竟无法说服自己去对他使用禁言

金光瑶苏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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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不是要逃跑,而是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蓝曦臣引到聂明玦这边,同归于尽!

蓝忘机斥出避尘,风驰电掣着朝那边刺去,可聂明玦几乎跟本不畏惧此类仙器,即便是避尘击中了他,多半也无法阻止他进一步缩小和蓝曦臣喉咙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然而,就在那只手还差毫厘便也可扼住蓝曦臣脖子时,金光瑶用残存的左手猛地在他胸口一推,把蓝曦臣推了出去

他自己则被聂明玦掐着脖子拽进了棺材里,高高举起,就像举着一只布偶。金光瑶痛苦地挣扎了两下,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异常残忍且清晰的一声“喀喀”

金凌不由自主肩头一颤,闭目捂耳,不敢再听再看

蓝曦臣被推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尚未明白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蓝忘机在庙中那座眉清目秀的观音神像背后一拍,神像周身震颤,朝棺材那边飞去

聂明玦尚在审视着手中已经歪了头的这具尸体,一座沉重的观音像袭来,生生又把他砸得趴了下去

…………

话音未落,忽然,魏无羡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视线都倾斜了

蓝忘机握住了棺材的一端,将这一端提了起来

也就是说,他仅凭一只左手,便把这具沉甸甸的实木棺、棺内的两个死人、棺材上的一座观音像、观音像上的魏无羡,提离了地面

……………

他最后认为聂怀桑是送信人,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个送信的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财力物力来调查那些封尘多年的真相,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或者山野隐士

他没有一开始就把信都送到各大世家家主的手上,可能因为他的目的更远

他要的不仅是让金光瑶身败名裂,更重要的,是让金光瑶“与众为敌”

信里的东西是丑闻。但是,丑闻,并不致命。尤其是在金光瑶这种擅长颠倒是非黑白的人面前,也许他花费一番功夫,便能自圆其说

然而,金光瑶动手策划了第二次乱葬岗“围剿”,这才是致命的。因为这场围剿,险些丧命的受害者的是这些家族,他们自身受损,才真正站到了金光瑶的对立面上

所以这个送信人没有直接将信送往各大家族人手一份,而是先单独给金光瑶送了一份,威胁他在七日之后告知天下。就是这封信,才让金光瑶坚定了杀心,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送信人深谙薄积厚发,沉得住气,算准了在围剿失败、众家群情激愤的时候,才让这封信呈现在所有人眼前。于是信上的丑闻堆积在一起,猛然爆发,一次致命,再无任何反转余地

而如果要保证围剿失败,他就必需保证利用魏无羡和蓝忘机

魏无羡忽然想到,聂怀桑这样一个整天往姑苏蓝氏和兰陵金氏跑的闲人,真的会不认识莫玄羽吗?

在魏无羡重归于世之后,他第一次和聂怀桑见面,聂怀桑表现得完全不认识他,还问过蓝忘机他是谁。莫玄羽当年好歹也“纠缠”过金光瑶,连金光瑶的密室都进过,而聂怀桑也是经常找金光瑶的,就算他和莫玄羽不熟识,一面都没见过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这可能性,还不如他故意装作不认识莫玄羽来得大。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认识?

自然是试探这个“莫玄羽”,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莫玄羽

在这个前提上,魏无羡开始从头一步一步地构想整件事情的经过

聂怀桑知道自己大哥是被谁害的,也发现了聂明玦的尸体不翼而飞,四处寻找。然而,花费数年诸多辛苦,却只找到了一只左手,便卡在了这一步,得不到下一步指引,并且这只左手凶悍异常,难以制服,继续留在身边除了引发血光之灾别无他法,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最擅长应付这种东西

夷陵老祖

可是夷陵老祖已经被碎尸万段了,该如何召回?

恰逢此时,莫玄羽被金光瑶设计逐下了金麟台。于是,心知此事有异的聂怀桑便来莫家庄找他,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话,摸出些金光瑶的把柄。谁知,两人聊了一阵,聂怀桑一外地从苦闷的莫玄羽口中,得知了他在金光瑶密室中窥到的献舍禁术残卷

于是,聂怀桑怂恿当时饱受族人欺辱的莫玄羽,试着用献舍禁术进行报复

请何方厉鬼?

夷陵老祖

他怂恿了莫玄羽之后,一定派了人在暗中监视,一有动静就能得到消息,然后抛出那颗就快拿不住的烫手山芋:聂明玦的左手

但是,可能他也并没有放太多希望在莫玄羽身上,毕竟禁术只是传说中的禁术,失败远比成功多。所以他还有另一个计划,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人物,正是蓝家的那些小辈

在莫家庄附近散布走尸,让他们向姑苏蓝氏求助,对付走尸姑苏蓝氏当然只会派遣小辈们来。然而他们来了之后,等着他们的却是凶残无比的一只左手。原本,他们是必死无疑的,而只要他们惨死,姑苏蓝氏一定会揪着这只左手追查到底

万幸,在蓝家这群小辈们来到莫家庄的同一天,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日子的莫玄羽启用了早已画好的血阵

魏无羡醒了

蓝忘机也来了

自此,计划成功开始,聂明玦不用再自己费心费力去寻找聂明玦剩下的肢体了,把所有危险而麻烦的事都交给魏无羡和蓝忘机,只需要密切监视着他们的动向即可

清河那次正面接触,聂怀桑装作不认识莫玄羽,魏无羡果然没觉察有什么不对。他却已经借此不动声色地确定,“莫玄羽”的壳子底下已经换人了

金凌、蓝思追、蓝景仪等小辈沿路遇到杀猫怪事那次,分明是有人故意制造异象,加上那个在附近村落为他们指路的并不存在的“猎户”,毫无疑问,目的就是要把这群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们引入义城

试想,如果当时魏无羡和蓝忘机疏忽一步,没能完好无损地护住他们,这群世家子弟在义城出了任何差池,这笔账今天多半也是要算到金光瑶头上的

总之,能给金光瑶定罪的筹码越多越好,能诱导这个谨慎的恶徒犯下的错误、留下的把柄越多越好,能让他最后死得越惨越越好

……………

况且,就算找出了证据,又能证明什么?能达到什么目的?打倒什么人?

为自己的兄长报仇,处心积虑地策划了一系列事件,听起来无可厚非,至少没有明显的可谴责之处。纵使在这过程中,把旁人当做棋子,视其他家族小辈们的性命如无物,可毕竟最后都有惊无险,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

聂怀桑此刻的满脸茫然和无奈,也许是伪装,他不愿承认自己曾对姑苏蓝氏和其他家族的小辈们动过杀机,或者他的计划不止于此,他要隐藏真实面目做更多的事、达成更高的目标;也可能根本没那么复杂,也许魏无羡的猜测真的仅仅只是猜测而已,送信、杀猫、将聂明玦身首合一的另有其人,聂怀桑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脓包。最后金光瑶的那几句话,不过是他被聂怀桑喊破了偷袭的企图后临时编来的谎话,意在扰乱蓝曦臣的心神,趁机拉他同归于尽。毕竟金光瑶是个劣迹斑斑的大谎话家,什么时候撒谎、撒什么谎都不奇怪

至于为什么他在最后一刻又改变了主意,推开了蓝曦臣,谁又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

魏无羡方才用锁灵囊里的东西混着几张符篆捏了个团子,给温宁堵住了胸口的洞,温宁终于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蓝思追眼角余光瞥到他,立刻把他也抓了过来,塞进少年们的包围圈里,七嘴八舌地诉说前景

原来仙子咬伤苏涉之后,一路狂奔,找到了在这镇上附近驻扎的一个云梦江氏的附属家族,在人门前狂吠不止。那家族的小家主见了它脖子上的特殊项圈、黄金标识和家徽等物,知道这是颇有来头的灵犬,主人必然身份高贵,又看它齿爪皮毛上都有血迹和碎肉,明显经过了一场厮杀,怕是那位主人遇到了危险,不敢怠慢,立即御剑送往莲花坞通知这片地区真正的老大云梦江氏。那名主事客卿立即认出这是小少主金凌的灵犬仙子,立即派人出发援救

当时姑苏蓝氏众人也即将离开莲花坞,蓝启仁却被仙子挡住了去路。它跳起来,咬下蓝思追衣摆一片窄窄的白色布料,用爪子将它拱在头上,似乎想把这条白布顶成一个圈圈在脑袋上。蓝启仁莫名其妙,蓝思追却恍然大悟:“先生,它这样子,像不像在模仿我们家的抹额?它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含光君或者蓝家的人也遇到了危险?”

于是,云梦江氏、姑苏蓝氏和另外几个尚未离开的家族这才集结了人手,一同前来施救。仙子引了两次人来,终于在第三次成功搬到了救兵,真乃一条奇犬

可不管有多奇多灵,对魏无羡而言,它说穿了还是一条狗,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即便有蓝忘机挡在身前,他也浑身发毛。自从蓝家这群小辈们进来后,金凌一直偷偷地往那边瞅,瞅他们围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吵吵嚷嚷,见魏无羡脸色越来越白,拍拍仙子的屁股,小声道

金凌仙子,你先出去

……………

忽然之间,又有泪水从金凌的眼眶中滚滚落下

他一向觉得哭泣是软弱无能的表现,对此嗤之以鼻,但除了汹涌地落泪,没有别的方式能宣泄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好像不能怪任何人,也不能恨任何人。魏无羡,金光瑶,温宁,每一个都或对或少该对他父母的死亡负责任,每一个他都有理由深恶痛绝,但又好像每一个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他恨不起来。可是不恨他们,他还能恨谁?难道他就活该从小失去双亲吗?难道他不光报不了仇下不了手,连恨意都注定要消弭?

……………

要说什么?

说,当年我并不是因为执意要回莲花坞取回我父母的尸体才被温家抓住的

在我们逃亡的那个镇上,你去买干粮的时候,有一队温家的修士追上来了

我发现得早,离开了原先坐的地方,躲在街角,没被抓住,可他们在街上巡逻,再过不久,就要撞上正在买干粮的你了

所以我跑出来,把他们引开了

可是,就像当年把金丹剖给他的魏无羡不敢告诉他真相一样,如今的江澄,也没办法再说出来了

……………

故事结束

第一卷略写卷完结

下一卷:

【魔道】辜愿

各位大大,这里的辜愿,不是我的另一个小号微笑却扯疼了嘴角写的陈情令之辜愿,这一卷为原创,不喜勿喷

一万字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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