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话

晃动的地面，大幅度摇摆的灯光，被钉死的窗户缝隙里透进一丝光亮。这是一个幽暗的密闭空间，墙面上的油漆脱落了大半，角落的方形鱼缸里只有绿森森的浑浊，上面飘着一尾巴赤色金鱼的尸体。

空气里充斥着腐烂的味道，脏乱的木架床边，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嘴角伤口上的血迹半干，整个人奄奄一息。

那人被蒙住了双眼，求生欲使其从昏迷中醒来后便一直在努力挣脱，他从椅子上掉下来，不经意间摸索到了一块锈铁片，一点一点地摩擦过后，他终于能够扯掉眼前的那块布——原来这是一个卡车集装箱。

紧紧握住藏在衣服内袋里的便携式军刀，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并未锁上的车厢。放眼望去，是一片灰色的大海，呼吸间满是刺鼻的汽油味道。

数十个大汉朝他冲来，用各自锋利的刀刃刺穿了他的身体，红色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服，破碎地躺在地上，才发现天空也如此灰暗。

那一刻，你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郑谕闵玧其！

还好，还好是梦。睁开双眼的时候，你的心脏仍然在剧烈地跳动。一切都历历在目，画面如此清晰，一共十三刀，可怕的数字，令人记忆深刻。

你坐起身来，慌乱地连带着充电线一同扯过手机，距离闵玧其和金南俊约定好在机场碰头前往加拿大的时间，还有一小时。

机场，咖啡厅。

金南俊坐在靠墙的位置，悠闲地在面前的咖啡杯里放入一颗方糖。他很享受这种苦味，但偶然加一点甜也不错。闵玧其正一袭便衣带着鸭舌帽从不远处走来，随后落座于斜对角的位置。

闵玧其这里一杯美式。

闵玧其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未没有正眼看金南俊一眼。

金南俊其实我没想到，最后你真的会答应我。

闵玧其陈述只是第一步，如果我们不配合，你还会有新的办法，不是吗？

金南俊挑了挑眉，他的确多的是让闵玧其等人束手就范。经过长久的观察，他发现这个警察比想象中更加重情重义，典型的外冷内热。只要金南俊想，家庭，友情，事业，或者说爱情...有的是渠道突破他的底线。

金南俊不过，我只是试探性地拿她做第一个筹码，没想到你就慌了。

金南俊笑笑，他曾经在警察局约见完闵玧其的一周后，也就是郑谕冲到闵玧其家的那天，发过一条短信。如果二十四小时内那边仍旧没有给出回应，金南俊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个女孩活不下去。

所以说有时候，人根本没得选择。

闵玧其我是警察，无论你拿谁做筹码，我现在都会出现在这里。

金南俊耸耸肩，觉得面前的男人多少有些不诚实。到底有多少傻瓜，会在来不及挽回之后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金南俊眼尖地瞥见了人群中不断四处寻找的女孩，和身边手忙脚乱跟随的金泰亨和朴智旻时候，他越发觉得在这场严峻的考验面前，自己能更加放松下来。

金南俊闵玧其，她会来吗？

没有明确的指代，两人却心知肚明。闵玧其回想起父亲因为追捕持枪歹徒身受重伤躺在ICU时母亲的哭泣，回想起父亲退休后两人和和美美地在花园里栽花浇水，一起出门旅行发来的视频里互相唠叨吐槽的模样。

所有人都会厌倦的平凡幸福，在闵家却是最珍贵的。

金南俊闵玧其，你说...我们会死在那吗？

金南俊淡淡的话语提醒了闵玧其，这个问题，他好像还没有想过。几近于单枪匹马的豪赌，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的。

闵玧其我在决定做一名警察的时候，就已经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了。

你终于在反复的寻找中看到了闵玧其，于是便加快脚步朝那家咖啡店跑去。

郑谕闵玧其！

当你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眼神里是难得的惊慌，迅速站起身来的僵硬身姿，但还是在你差一点因为低血糖晕倒的时候立刻伸出手来接住了你。

闵玧其怎么回事？

在把你扶到椅子上坐好后，闵玧其看着朴智旻，严肃发问。金泰亨已经迅速跑去柜台点了一杯热可可，又穿到隔壁的快餐店买早餐，忙前忙后。朴智旻只能两手一摊，表示无辜。

朴智旻没吃早饭而已。就很突然，她死活要来送你，好像生怕下次见不到了一样。

空气里忽然的沉默，朴智旻瞥了一眼金南俊，把闵玧其揪到一边。

朴智旻不是吧，你们...

事实上，朴智旻了解的并不完全透彻，只是决定和金泰亨一起在国内负责信息接受和舆论发酵，让事情闹到越大越好，最好能给予闵玧其回来之后一定的民众呼声和保护作用。一切分工都合情合理，他从未想过HA08作为禁药研究组织的危险性评估，实际上比炸药库都更加危险。

闵玧其智旻，我相信你，一定照顾好所有人。

朴智旻别，我可一点都不靠谱。

朴智旻受不了闵玧其那样殷切的眼神，选择偏过头去。

朴智旻我不接受任何人的托付。想要照顾的人，当然要自己紧紧抓住才对。

闵玧其觉得胸口闷闷的，心情有些微妙。袖子似乎被人扯了扯，他回过头去，是郑谕在望着自己，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郑谕我……

闵玧其怎么了？

闵玧其也不自觉地，就这样蹲在你的面前。可是梦见他中刀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郑谕梦是相反的对吗？

闵玧其看了看你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捏成拳头也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已经依稀可以判断出，你是为什么那样慌慌张张地来到这里，为何用那样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

嘈杂世界里的四目相对，闵玧其好像可以感觉到大脑皮层的阵阵酥麻，太阳穴的怦怦狂跳。总是这样，总是会有这种计划外的心动出现，让人措手不及。

闵玧其你梦到我死了，所以早饭都没吃就跑来吗？

明明说的是很不吉利的话，闵玧其却莫名地带着一种愉悦的语气。你赶紧呸了几声，又勒令闵玧其也和你做出同样的行为之后，才放下心来。

闵玧其不过你知道警察是没有信仰的吧，所以可能也...

你立刻捂住了闵玧其的嘴，简直要被这个人气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那么欠扁，和往常淡然的厅长同志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金泰亨拿着早餐回来了，就连朴智旻和金南俊都默默地坐在一旁围观，你后知后觉地收回手，皱着眉头趴在桌上，沉默不语。

广播里已经响起了准备登机的最后通知，金南俊和闵玧其各自起身拿好行李箱，准备往外走去。

你站在金泰亨和朴智旻的中间，目睹着闵玧其慢慢走到队伍的最后。一旦过了那个检票口，一切就都暂时结束了。走出这里，你必须忘却所有，和金泰亨朴智旻一起加入到国内战线的接应当中去。

而保护田柾国在舆论事发后免受“灭口”危险，就是你最重要的任务。

金泰亨走吧。

金泰亨揉了揉你的头发，朝你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你点点头，选择转身离去。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或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郑谕会顺利的对吗？

你看着金泰亨，内心依旧充满不安和害怕。

闵玧其郑谕。

是闵玧其的声音。你猛然回头，才发现他把行李丢给了金南俊，选择再次返回出现在你的面前。他伸出手，把一条穿着银色珠子的黑色手绳递过来。

这是他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那条，慈善组织高额捐款纪念。

闵玧其替我保管好它。

闵玧其如果能顺利结束一切的话，我会回来告诉你，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