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话

郑号锡从公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凌晨。你从金硕珍那里也算是略有耳闻，父亲丢了一笔生意当作考核给他，这段时间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每每见不到他的踪影。他将自己耗在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筑成的大楼里，外面的人们只瞧得见华服表层的体面，却看不透隐藏其中隐藏的压抑。

因为有些失眠，所以想要下楼去厨房倒杯水喝。冰水凉彻人心，却散不去闷在心口的郁郁，脑海里又盘旋起白天金泰亨对你说的话，更是感觉糟透了。过分安静的夜里四下无人，你偷偷在水杯里倒了些果酒，桃子的香醉直窜鼻尖，喝些酒的话，或许就能睡着了吧。

造化弄人，离开厨房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在楼梯口直直地撞见了刚到家的郑号锡。他看起来神色倦怠，在瞥见你之后莫名的闪躲，只是匆匆地要往楼上赶。

郑谕哥。

你拉住了郑号锡的衣袖，他却不声不响地抽出，径直继续往上走。你放下杯子，三两步一跨地追上去，最终在他的房门口堵住了进去的路。

郑谕为什么不理我？

郑号锡不说话，但从他逐渐黯淡的神色里，你得到了答案，尽管那是错误的。郑号锡短时间内不敢再去直视你的双眼，这会使他想起自己若无其事对那个人微笑，恭维，暗讽，只为赢得一笔生意的时候，还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找自己的金泰亨。

郑号锡你什么时候来的？

郑号锡结束生意的洽谈送冯志诚出会议室的时候，金泰亨刚好撞见。他本是好不容易做足心理建设来见郑号锡，想要询问自己如何让郑谕消气，却不想看见了这一幕。

闵玧其给金泰亨打电话的时候，他曾因为歉疚，也因为愤怒，想要利用自家名下的企业链和舆论好好地报复一番那个把众人害成这副模样的禽兽，但终究还被闵玧其劝了回去。冯志诚，他跑了几趟警局才从闵玧其嘴里套出来的名字，那张脸可不能忘。

金泰亨你妹妹的安全，还不如一笔生意是吗？

他嗤之以鼻，他冷嘲热讽，他从语气里神情里都是不屑与责备，郑号锡闭着眼睛试图平复呼吸，他不想做些无谓的争吵，金家是郑家重要的伙伴，而金泰亨也…极有可能会和自己成为一家人，没有必要。

郑号锡随你怎么想。

其实郑号锡也无力反驳，金泰亨所想的自己，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终于，在阴影与光明相互挣扎推搡的战斗里，自私自利占了上风。人总要先存活下来，才能布施予他人爱意，不是吗？

郑号锡泰亨，弱肉强食，唯有存活下来最重要。这一点，不是当初你们身体力行教我的吗？还是说，你在金硕珍的保护圈下温存太久，看不清这个世界的明争暗斗了。

金泰亨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郑号锡离开的背影未曾有一点迟疑，金泰亨愣在原地，回想起他和朴智旻早些年刚见到郑号锡的时候，顽劣的孩童模样。那个人瘦弱的身躯忽的有些可怜，但自己还是无法容忍，大声朝他喊道。

郑号锡你告诉她，她一样会受伤。

郑号锡看着眼前的你，笑了笑。

郑号锡放手吧。

你有些错愕，他明明是已经松开了自己的，那是什么意思呢？后知后觉的理解，抬眼愣愣地盯着那个低着头的人。原来全世界，被隐瞒的，被圈住的只有你一个人吗，无论是那根本不存在的兄妹血缘，亦或是自以为隐藏的极好的爱恋。

郑号锡回去睡觉吧，很晚了。

他又恢复了往常的好好哥哥形象，扯开嘴角笑了笑，把你往走廊那头推过去两步，却不想你借着酒劲一下子折返回去从身后抱住了他。郑号锡有些愕然，叫了你两声。你并未答应，只是短暂地感受了一番他后背的温暖，快速推却一路疾走回到房间，才无力地蹲在门口，克制地不敢哭得太大声，但至少能够让眼泪痛快地流下来。

如果，那天没有喝酒的话就好了，或许还能假借兄妹的名义若无其事地抱着郑号锡的胳膊撒撒娇…如果，那之后的第二天，没有和金泰亨大吵一架的话，或许就不用把自己逼到如此境地了。

郑谕不要太相信我哥，那我是应该信你咯？金泰亨，我真是不明白，一个造成这件事发生的罪魁祸首，是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话的。

金泰亨总有一天你会受伤的。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分明你们俩前一天才大吵一架，如今又莫名其妙地跑来说一些居心叵测的言语，自以为很了解别人，自以为很关心别人。金泰亨的言之凿凿，就像是把你揣测成一个离了人指导就无法生存笨蛋一样，令人厌烦。

郑谕你真的很奇怪，比朴智旻还要不可理喻，为什么阴晴不定，一会儿对他人漠不关心，一会儿又突然装作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金泰亨………

金泰亨总是想当然地要别人接受自己灌输出去的观点和想法，他的别扭和执拗，还有那不讲道理的孩子气，此刻都化作讨厌的语气在你面前一股脑的暴露出来。曾经那个，淡漠疏离但至少正常的金泰亨，也只是错觉吧。

善于逼迫自己到绝境，好像是郑谕的习惯。

把金泰亨和朴智旻从世界里剔除，只是远远的旁观金硕珍和郑号锡的生活，避开他们自行解决一切，是自己漫长的赌气。说来也很神奇，即使不再和他们几个混迹，校园里其他那些看你不爽的人也未曾前来报复。或许，是你真的看起来太冰冷了。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很久，直到，金硕珍、郑号锡和闵玧其的毕业典礼。

金硕珍的父母早亡，是金泰亨家一直养育着他。为此，金硕珍很感激，也对金泰亨这个表弟宠爱有加，可以说只要玩的别太过火，任何祸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金泰亨本身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当然前提是朴智旻不在的时候。

两家的父母凑在一起，为了给一向出色的金硕珍和郑号锡庆祝毕业，长大成人。你本是不想掺和到合照里去的，可大人们偏偏说要给青春留个纪念什么，撺掇着你们所有的孩子一起合个影。你臭着一张脸，双手抱胸靠在被金黄银杏叶洒满的草地上，那棵最粗壮的树上，撇了撇嘴。金硕珍勉强地抱着三两束花，微笑着走过来。

金硕珍郑谕，一起拍个照吧。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你，再说金硕珍也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反而显得你矫情，只好跟着他朝人群走去。他把手里一束淡蓝色的满天星递给你，免去了疏离的尴尬。你被推到郑号锡的面前，也是，妹妹不站在哥哥身边又该去哪儿呢？可心里总是怪别扭的，你侧脸看了看旁边的闵玧其，他也难得地露出开朗的笑，捧着好几束花，看着前方举着相机的金泰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