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

自打郑老太爷以为痛失爱女伤逝过后，郑家就鲜少大肆铺张操办宴集了，遗孀方墨修心养性，底下事务全由郑号锡一手打理。而这次，郑谕小姐被寻回的第一个生日宴，外界听闻方墨将全权交予了金泰亨，一时间众口纷纭，暗自探究着她是否会趁此机会重新将郑氏集团交到亲女儿手上，又八卦着金、郑两家这回的姻缘总算是跑不掉了。

这很像金泰亨的风格，奢华高调，灯红酒绿，几乎将A市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了。你本不喜欢掺和如此喧闹的场所，可内心清楚这场宴会意义非凡，绝不是普通的筵席那么简单，便只好随他去了。幸而他还贴心地准备了宽敞的休息间供你躲避，还特意进来绵声细语地告诉你自己和智旻会替你挡客，只需要紧关头出来露个脸罢了。

服装师小姐，泰亨先生说，让您挑选一件裙子。

郑谕好，我知道了。

看着镜子里被浓妆艳抹从而有些陌生的自己，蹙了蹙眉头，不经意地转过身去，却被眼前一排排还在不断推进来的晚礼服裙惊的目瞪口呆。这家伙...到底是准备了多少。又是不知道喜欢什么，所以都准备了吗？

宴会厅门口，一身墨蓝西装端庄笔挺的金南俊拿出精致的请柬递登记的安保人员，在核对身份信息后便浅浅一笑，向内走去。

侍应生等等，先生，您这...

一身着便装机车外套的男子，抱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急匆匆的就要跟着往里去，那几乎是等身大的画框将他遮挡的严严实实，安保看着可疑便立刻出手拦住了他。五彩斑斓的油画迅速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朝这里聚集起来。金南俊折返而回，绅士地朝安保笑笑，用稍高的音量对他说道：

金南俊他随我来的，这是我带给郑小姐的礼物。

侍应生啊...好的金教授，抱歉，您请进吧。

男子快步跟上金南俊的脚步，将油画放置在礼物登记处后，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和金南俊默契地对视一眼后便混入人群中不见了。金南俊看着田柾国隐入消失的人群，上扬的嘴角看起来心情大好，继续对登记人员说明。

金南俊金南俊，送给郑小姐的亲绘油画，《镜前的维纳斯》。

La Venus del espejo，镜前的维纳斯。奥林匹斯山最美的的女神，金苹果的拥有者，维纳斯。模糊不清的容颜背后是使人疯狂的美貌，衣不蔽体，祸水红颜，迷惑人的灵魂，扭曲人的心性。爱你，所以囚禁你，甘愿倾其所有奉献自己。得不到你，所以选择毁掉你，当你我的鲜血在涌动中融为一体时，我真正拥有了你。

他舍不得毁掉，所以必须得到她，占有她。或许从九年前起，郑谕对于田柾国而言，就是一个注定走不出去的死局。

金泰亨送来的裙子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你自平缓地挪着视线，漫不经心地挑选着，右边后排一条黑色抹胸长裙吸引了你的注意。金泰亨送来的裙子色彩斑斓，样式齐全，唯独黑色的裙子少之又少。而那条裙子，缎面光滑手感厚实，外罩一层蓬纱尽显仙柔，上半身却以华丽的白色硬实绢花和大大小小墨绿和靛蓝的宝石铺满，拦腰一条金属光泽的黑皮带让它华美之中添了分中性气息。

郑谕就这条吧。

不过这条裙子似乎是为丰腴的女子量身定制的，你略显单薄的身子穿上后还有些松垮，坐在窗边的凳子上等着人拿针线来修改，休息间里除了摆的满满当当的裙子、鞋子空无一人，好生无聊。等了许久，针线和人倒是什么都没等来。你双手拎着略有些宽大沉重的裙摆站起身来，门却“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郑号锡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

今日的郑号锡也依旧是西装革履，笔挺的鼻梁线条在身后照进的阳光照耀下变得柔和，一双漂亮的小鹿眼眸波澜不兴，紧闭着的嘴角在看见你之后微微带了抹弧度，他笼罩着光晕的温暖色彩，带着薄荷的清新气息朝你走来。

一看见郑号锡便想起那天公司楼下“失态”的行为，防御性地退后了两步，抵上硬硬的化妆台桌角，幸而高跟鞋被裙摆笼罩住，不会显得你太过仓皇。

郑谕去拿针线了，这条裙子...腰身有点大。

郑号锡嗯。

郑号锡点点头，自然地在你斜对面的软沙发凳上坐下。

郑号锡那我，在这休息会儿？

郑谕哥哥随意。

举手投足间都渗透着绅士气息，坐下之后也并无其他动作，只是拿了份旁边的杂志翻看。长长的睫毛在一颦一簇里更添一份温柔，在片刻凝视里你心中荡漾起的微波层层迭起，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你以前，是否也和现在一样，常常偷偷凝望着郑号锡呢？

郑号锡小谕？

原本只是观察性的看了一两眼，却在思绪抽剥间持续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神的聚焦不知去了哪里，但毫无疑问的是，从动作上来看，你一直在盯着郑号锡。直到，他从杂志里抬头，发现这一切。

郑谕啊！我....

你被惊吓地下意识窜了起来，一手攥着裙摆，一手拼命地挥着，想要澄清刚刚的事。然而动作太大，你在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就感受到了后背的一崩，随即是松垮感与胸前的凉风感——背后的胸扣脱落了。这条裙子本身有些宽松，扣子这么一松胸衣便立刻下坠了几分，幸得你动作快捂住，才没能继续掉下去。

郑号锡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郑号锡看你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前，脸色也变得难看，嘴唇更是被咬的通红，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靠近前来察看你的状况。

郑谕不是...我....

拿针线的人怎么迟迟不回呢？你陷入了难堪，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郑号锡说明，只好哭丧着脸缓缓转了过去，尽量不去直视镜中已经满脸通红的自己。

郑谕扣子...它开了。

脸已经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只听得见背后郑号锡善意的轻笑，实在是太丢人了。

郑号锡别急，我帮你扣上。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探入细细的绑带勉强系住的后背布料内，在三两下的摩挲后立刻抓住了溜走的一边一个扣带，只过了一秒，你便感觉自己又再次活了过来。松了口气，略带欣喜地抬起头，却在镜子里看到手里拿着什么正要再次靠近你的郑号锡。

是...项链啊。

郑号锡被发现了呢。

郑号锡浅浅一笑，也不再掩饰，直接把手中的项链解开，给你戴上。几乎是被从后面拥抱住一般，那股清甜的薄荷味又再次包围笼罩了你整个人，已经被染上郑号锡体温的项链被缓缓挂上，仔细扣上后扣的手指微凉蹭过后脖颈的皮肤，让人不自觉轻轻一抖。

郑号锡生日快乐。

低头看那项链的图案，看起来像是特意设计的。一般...没有人会送这种样式的图案吧...网球拍....你疑惑地看向郑号锡，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男人。

郑谕闵玧其？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许仅是维持着平常在警厅的模样，闵玧其薄凉的五官里蕴着一丝不悦，但眨眼睛便消失了。见你的诧异神情，他便懒懒散散地走上前两步，一脸嫌弃地把手上拎着的礼物盒子递过来。

闵玧其我怎么不会在这了，喏，礼物。

郑谕谢谢。

闵玧其到来让你消除了方才的尴尬和紧张，也把项链的事忘到脑后，坐到椅子上开始拆起包装盒来。毕竟闵玧其这样的人，会送些什么礼物，你还是挺好奇的。

闵玧其别拆了，就是些熏香蜡烛，安神。

闵玧其看起来有些不自在，只是瞥了一眼旁边正冷冷盯着自己的郑号锡。

闵玧其先走一步，一块儿吗？

酒店长长的走廊里，拿着针线盒正急急忙忙往回走的女人被前面忽的出现的清洁小车撞了一撞，手里的盒子散落一地，一边收拾着一边没好气地看了眼也连忙蹲下来帮忙的男人。

保洁阿姨年纪轻轻，难怪这么莽撞。

？对不起了。

保洁阿姨诶诶——你干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