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
序
嘉庆四年，京城。
上元张灯的最后一日，大道两侧灯火欲盛，玉树明金，车水马龙，数里不绝。
最隆重的烟花大会前夕，喧闹的人群有了少许静默，一切的一切宛如又回到起点。
富察容音周身被裹夹在人群之中，眸子里涤荡的是撕碎后揉进十五柔和水光里的皎月，不知是因江边月夜和拥挤人潮带来的潮闷，还是因眼前景象而抑制不住的欣喜与激动，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从未像今夜这样自由而欢欣，这种感觉就好像幼年时她偶然间用两颗石子敲出的火星子一样，渴求的东西总会稍纵即逝。
正想着，身体突然被人无端撞了一下。富察容音下意识地转身想找到那个默立在自己身侧的人，却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墨色江面。
她怔愣了几分，便被拥挤的人潮推着朝前摔去。
“璎珞！”
她唤了几声那人的名字，无人应。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失重，惶恐地闭上眼睛的时候，手腕被人隔着衣袖紧紧抓住，牵扯到一旁人流稀少的角落里。
“多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映着小花猴子的面具，跟眼前的人无比契合。
富察容音下意识地道谢，很快发现了那人衣袖上的墨色云莲，一时又羞又恼，却甩不开那人抓住自己的手，便用力跺了一下那人的脚，那人猝不及防，吃痛松力，富察容音一把揭开了那人脸上的面具，面具上的绳扣牵连着素色发带滑落，三千青丝如瀑散落肩头，月辉自那人发间流淌至她雪白无暇的肌肤上，像无声的布景，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眸子此时宛如火一般灼烫。
“璎珞。”
富察容音下意识垂下眸子，全然忘却了刚才想要说的话，少顷才低声补充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怎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谁让你看得如此痴迷，反正也注意不到我，所以就想着买一些中元节的小玩意儿回来给你的。”魏璎珞的睫毛闪了闪，狡黠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委屈，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各式的点心，又拣了几样别致的小灯具塞到富察容音手里，未等她说什么，一块镶着红枣和杏肉的糯米糍就不大不小地堵了她的唇，淡淡的清甜在口齿间弥漫开来，却十分粘牙，富察容音“唔”了一声，想说的话就这样堵了回去。
魏璎珞笑得像个诡计得逞的孩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富察容音，后者伸手欲打，却被对方抢先一步绕到身后，一双手臂自腰间缠绕过来，紧紧地拥住了还在和糯米糍纠缠的人。
“你……”滚烫的呼吸肆无忌惮地自耳后喷洒至颈上，霎时让怀里的人瑰红了脸颊。
“坏丫头……”富察容音轻声叹息，似在为自己刚才的窘迫做着伪劣的掩饰，有些懊恼自己总为这丫头乱了心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魏璎珞笑笑，也不戳穿，无声地继续着这个仿佛绵延一生的拥抱。以前她觉得怀里的人像水一样寡淡凉薄，明明是实体，却会从指缝里漏掉，但她总有点不甘，即使深知有时自己无力而软弱，也要装出能掌控住什么东西的样子，好像尽在掌握之中，尽管这与如今的现实截然不同。
这时江边的烟花乒乓绽开，江边的夜色被绚烂的花火点缀，映出两人相互对视时的瞳仁里彼此的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耳边的喧闹声远去，虚幻的人影重重叠叠，魏璎珞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以往任何一次生死较量都来的激烈。
其实人以为能有所遗忘的很多事情，并非在寂寥的深夜苏醒，并非在喧嚣的市井重现，而是当望向那双自己曾经竭力想要占上几分重量的双眼，回忆就会像开闸后的江水，汹涌而来，让人窒息。思量多年，铭记多年，兜兜转转又是许多年，她依旧自诩曾经的自己不过是一个仗着有靠山的狂妄之徒，不过一个不敢表明心迹的卑劣小丑。
纵使她如今坐拥天下，却从始至终都并未把天下放在眼底，她依旧只是那个希望守护富察容音一生一世的魏璎珞，那个把眼前的女人当做自己的全世界的人。
她终是贪恋这份温暖。
“容音。”她松开手低声唤她，神色柔软而目光灼灼，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却在对方回眸的瞬间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脸。
“嗯？”富察容音在漫天烟火中回过神来，见腰间手臂一松便转过身来，未及回答就被人再度引入怀中，魏璎珞低首侵袭她的樱唇，一切完成于电光火石的一瞬，以至于她猝不及防之下的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淹没于她们相触的唇舌间，化作她咽喉间一个沉闷的音节。
周围的一切像被水墨浸开，她们置身于一个模糊的空间，相拥回旋，一点点下沉，但又触不到底，水一般的浮力托着她们漂浮。她们像两条溺水的鱼，在狭小的空间里相濡以沫，借对方的生气避免窒息。
“璎珞……”
良久之后，富察容音才艰难地摆脱这次深吻，埋首在魏璎珞身前，梦呓一般地唤着她的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次……不准再这样偷偷走掉……”
“其实，我一直在你身后……”
魏璎珞灿然一笑，最大的烟花在她身后骤然绽放，她瘦小的身影没入刺眼的白光，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怆摇摇晃晃像是星子落在地上，在这一刻没有人看到。
她终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过去的她有多么大的并肩的渴望，而今也不过全当做了梦一场。魏璎珞从不信天意，可她也终究明白是梦就会有苏醒时，今夜是梦的高潮，也是梦的终结。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不需要滔天的杀意或极高的权势，只消一个眼神，就让她回忆起过去的所有不堪和镶嵌进骨髓里的无力感。
她是个过去的人，没有一刻不活在仇恨中，温柔难解，笑意难解，沧海桑田难解，可解之物早被摔碎在长春宫亘古不变的青瓦上，所以无解。
“什么？”富察容音有些恍然，烟花骤放的声响掩盖了那人还未说完的话。
魏璎珞站在巨大的观望台前，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惆怅和温柔。
这只是烟花绽放后的片刻宁静，两个人的沉默却漫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那时魏璎珞忽然笑了笑，笑容像她们这七年的光阴，刻骨铭心而又稍纵即逝。
那是富察容音一生的梦魇。
她像从前那样不规矩地伸出手，握住了富察容音冰凉的指尖，语气里依旧是少女的调皮与狡黠：
“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如果下一次，你找不到我了，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魏璎珞轻轻吐出一口气，最后一句话轻而坚定地回荡在富察容音耳边：
“娘娘。”
写在后面的话：
因为作者是学生党，毕业季学习较忙，所以在更新方面跪求大家原谅。
这一篇是长篇正文《默》的序曲。
正文目前码了约十万字，大概暑假会一起发上来。
私设是璎珞在除夕之夜救回容音，后成令妃弄死渣龙，永琏称帝后成为太后，然后花式追妻。
（可能有些大胆）
因为开篇采用倒序，所以序可以当作大结局前篇，结局是be还是he没有想好，我会尽力甜的。
最后，感谢大家的阅读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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