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

--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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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01

转过宫门的拐角后，魏璎珞突然奔跑起来。

紫禁城寒冷得有些沉重的空气，被女孩生生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密密匝匝的星辰，凌冽的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几缕碎发随着女孩的动作摇曳，最后粘连通红的脸颊一侧，勾勒出下颚纤长的线条。

女孩停下脚步，用指尖飞快地把跑乱的碎发并到耳后，变换着姿势尽可能地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去，最后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鼻尖，长出一口气。

她喜欢紫禁城的雪。它们使这个巨大的，如同阴影般的地方，露出为数不多的温情的一面。北方凌冽的寒冷，化作鸽子灰的羽毛飘落，光缓缓变暗，青色的石板路在浮光的浸泡中变得轻盈而模糊。

一个人的前行总是孤独的，但这孤独却又很短暂。它和漫长的路途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对比。留一片孤独在内心深处，行走于恍惚惆怅的道路上，前方仿佛无穷无尽。

远处，点点朱红隐匿在氤氲而来的夜色中，像是暗夜的使者，在寂寥地无尽地等待着，等待着记忆如同雪雾般从她眼前散开，那些沉寂在时光尽头的灰尘因她的动作而重新舞动，同样没有皈依的灵魂，在彻骨的寒意中彼此温暖。

长春宫。

【娘娘？】

女孩被淡淡的白色水雾萦绕着，眸子微闪，长而柔软的羽睫湿漉漉地低垂下来，像是那些沉睡已久的蝴蝶，扑闪着翅膀飞落在身后的那片雪地上。

【璎珞】

长春宫门前，一个素白如雪的身影缓缓转身，手中是一盏素纱宫灯，鹅黄色的火苗微微摇曳。因她的一个回眸，万千星河隐没，世界静默无声。

月华如水，夜色浓郁如墨。她安静地站在黑白映画里，在时光的年轮里留下无声的烙痕，逆光的面容美得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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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尽力地伏低身子，极力压抑着指尖的轻颤。随着缓缓而至的脚步声，掌心泛起一片滑腻。

淡而流离的茉莉花香，初闻时是空谷幽兰般沁人心脾的清凉，可它却是温暖的，漫泻在大殿的空气里，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

女孩终于抬起头：【皇后娘娘…】

然后，那个似要融进光里的绝美女子与她对视，一眼万年。

【那丫头，本宫挺喜欢的。】

迈出宫门时，女孩刻意放慢脚步，直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如新雪般落进心里，积蓄起足以对抗整个冬季的温暖。

女孩仰天微笑：紫禁城的第一场雪，是暖的。

就这样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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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

女孩脚步一滞，继而飞跑起来，在宫灯旁停下脚步，带着微微的气喘，一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手忙脚乱地俯身跪倒，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拉起。

【怎么跑得这样急。】

女孩的发髻有些凌乱，晶亮的雪花不肯融化，固执地停留在上面，在墨色的浸染中层层渗透下来，化作眸子中独有的光。只有鼻尖是红的，挂着细密的汗珠。

【快起来】

富察容音看着她，微微勾了下唇角。

【娘娘…是在等皇上么？】

璎珞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将那双微凉的柔荑拢在掌心。细腻的冰冷渗入皮肤，缓慢而细枝末节地渗透到心脏里去。

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体温可以这样冷，甚至让她属于自己的温度像是突然燃起的火，自血液迅速蔓延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无声的回答顿在空气里，天空开始向下抛洒大团雪花，寒意更甚。

璎珞握紧了自家娘娘的手，想把自己过剩的体温传递过去。倔强地低着头，不去看那双满是惊愕的美丽眸子，任凭莫名的心疼和委屈像潮水一样涌来。

【璎珞…】

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像是那些流淌已久的河水，慢慢到达一个危险的水位。她静默地伫立岸边，一语不发。

【怎么了？】温柔的声音里是细致入微的探询和洞察一切的透澈。

感觉到那只手的主人想要把它收回去，魏璎珞突然有些生气，固执地收紧掌心，然后把它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这里风大，娘娘跟我回去好不好，莫要受风了。】她头也不抬地说。

冰凉的温度使她在下一秒清醒过来，恍然发现自己正在做什么。两个人太过靠近，以至于她可以清楚地在皇后娘娘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感觉到对方有些急促的呼吸，甚至在淡而流离的茉莉花香中，可以细数那些闪烁如蝶的羽睫。

故作镇定，魏璎珞大胆地握紧了对方依旧冰凉的手，轻摸着那部分的细腻肌肤，一边暗自担心手心里渗透的汗，会不会被她察觉。

富察容音无奈地浅笑，微微调整了一下两人的姿势，却依旧任由女孩不合规矩地紧握着她的手。她不得不承认，璎珞指尖的温度让她贪恋不已。

许久，看她还是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富察容音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还在发呆的人，然后看着她大梦初醒般的神情莞尔一笑。

【本宫，是在等你。】

魏璎珞愕然地抬起头。

那一次，她的娘娘独自站在巨大的白色雪地上，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惆怅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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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2

富察容音攥了攥手中的佛珠，略微犹豫了一下，缓步跨了进去。

或许是不习惯这个陌生而寂静的房间，像是突然坠入了一条冰冷的大河，刺骨的温度让天生体寒的她都为之心惊。

房间不大，女孩斜倚在窗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她的到来。窗外暮色似河，无边的绚烂丝丝入扣地将女孩包裹起来，光影流淌在她安静的面容上，像无声的布景，清晰地折射出女孩眸中的一片惨白。

目光落在女孩手边--一个白色的小罐子。

那个叫魏璎宁的少女，璎珞从未主动跟她提起过。

富察容音不知道是否该靠近，女孩眼中的阴翳使她陌生而无措，心头一紧，攥着手中的佛珠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娘娘怎么来了。】女孩浅笑嫣然，眸子依旧清澈，却深不见底，有湿润留下的痕迹。

【本宫…来看看你…】

富察容音收起眼底的愕然和担忧，笑着点点女孩冰凉的鼻尖。

【今日的字还没练，莫不是躲在这里偷懒。】

女孩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聪颖，机敏，倔强，笑起来带着一丝狡猾，像小狐狸一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奴才无事，这就去练字，让娘娘费心了。】

璎珞低头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脚步略显紊乱。

【璎珞。】

富察容音伸手拉住女孩的手臂，伴随着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眼睛有些湿润。女孩在她面前是快乐的，却也是倔强的，从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的伤痛，这总让她惊觉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无法抑制地自责和难过。

璎珞低着头，心里明白泛红的眼眶早已无法掩盖，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让眼泪留下来。

【傻丫头。】

富察容音伸出手轻抚女孩的脸颊，却在愕然中被女孩一把拥进怀里。

璎珞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十指紧扣着她的背，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眼泪涌出来，流进指缝里，化作白色的盐。

富察容音身上有淡而流离的花香，时间弥久，愈发清凉淡薄，然而总能让她安心。璎珞收紧手臂，用力地把她的娘娘圈在怀里，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这幅样子。

富察容音用手指抚摸着女孩的背，温热的呼吸让她的脖子有些发痒。她不太适应这样久的紧密拥抱，却依旧任由她这样放肆。

【璎珞…】带着微微的气喘，富察容音轻声安慰道，【你姐姐是那样善良的人，上天和佛祖一定会善待她的，本宫，也会为她祈福。】

【娘娘信佛么？】

女孩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声音中的淡漠让她有些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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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娘娘听了，会很生气吧。】

【我从来不信神佛，也不相信上天，只相信自己。】

【姐姐说，佛会保佑善良的人，所以要我像相信她一样相信佛。】

【可是，像姐姐这样善良的人，却依旧吃了这么多苦，最后为他人所害，死得不清不白。】

【有时候我会希望，如果真的有轮回，姐姐一定会因为她尝尽了这一世的苦难而幸福。】

【但我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我没有姐姐的善良，也学不会娘娘教我的宽容。】

【我只想尽我所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替姐姐报仇，还击所有伤害她们的人。】

【如果要下地狱的话，就我一个人好了。】

女孩笑得漫不经心。

【那你，相信本宫么？】

富察容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

然后，她站在原地，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光怪陆离。

女孩一字一顿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空气里：

【奴才，相信。】

女孩匍匐在地，以拜佛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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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仙女娘娘饶恕我等。】

女孩跪在榻前，一本正经却又明目张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眼睛漆黑明亮。

【本宫又不是嫦娥，你学什么颠当？】

她忍不住气笑了。心中压抑已久的自责和难过不翼而飞。

因她一曲洛神舞，引来了极其可怕的后果。

深宫中有太多无法释放的自由，让她把内心的自己和真实的渴望压抑起来，像是那些已经流淌了很久的河水，在她的胸腔里暗流涌动，将她逼往危险的边缘，而璎珞就是泉眼，她遇到了她，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有时候她觉得璎珞是自己的影子，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璎珞的影子。

她把洛神作在画上，其实是内心渴望的投影，她只能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自由起舞，片刻的欢愉和幻想。

所有人都说，皇后娘娘画技精湛，洛神惟妙惟肖。

只有女孩说，这洛神有七分像皇后娘娘。

她抬眸看着她，她露出小狐狸一样狡猾的笑，不动声色的，在她的心里留下无声的烙痕。

她没有将洛神图送出去。

所有人都说，皇后娘娘端庄自持，贤良淑德，是后宫之表率。

只有女孩看破了她的无奈与心愿，缝制洛神服与之，让她能够自由地翩然一舞。

那时她将女孩的话理解为别出心裁的机敏，而今却愕然发现这是被她忽视的，超过了生命质量的誓言和信任。

【我心有主，我自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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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交握着富察容音的手站起来，然后绕到她的身侧，支撑着她有些无力的身体，手指灵巧地钻进她的袖子，十指相扣。

其实富察容音看不透很多东西，包括她对她，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师生之恩，姐妹之谊，甚至是恋人之爱都无法解释，只是没有来由，又超脱一切。

走到门边时，女孩回头张望了一下。

昏暗的神台上，木质佛像布满了灰尘的痕迹。

【他们什么都知道么？】

女孩突然问她。

她回眸，愕然发现女孩的眸子里，只有自己的影子。

【那他们知道，我喜欢你吗？】

女孩伏在她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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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3

冷，很冷。

寒意像埋在她身体里的种子，扎根在骨髓最深的地方，在任意的时间变为一个凝固的质点，然后迅速向四方蔓延，最后占据整颗心的寂寥。无力到不能动弹，麻痹感渐渐袭来，她感觉不到自己的温度，连血液似乎都静止了一样。

夜色如墨汁般渗透床幔，在她眼前变为模糊不定的影子，她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然后在陷入昏睡状态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吧。

故意把璎珞支开，不动声色地瞒过那个无比机敏的丫头，只要熬过这一夜，就会没事了。

只是寒疾而已，她早已习惯。就像少时喝过的中药，最初苦得难以下咽，现在她却能不动声色地喝下去，回复往前，阵痛如潮水般涌来。富察容音觉得她一生的姿态也就是这样，什么东西，她都能不动声色地喝下，那滋味流淌在她全身的血管和肺腑里，静流不息，奔涌不止。

然而这次却很温暖，富察容音感觉自己像是温暖潮水中的鱼，沉沉睡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大约有五更天。晨光微晓，浅浅的蓝慢慢从以紫为底的天空边缘渗透过来，形成一个圆，然后是湛亮的白渐次从圆的中心蔓延开来，橘红色的云摇曳着远方大片的雪白，四面八方涌来的绮丽迅速将她包围。

女孩伏在她的肩膀上，纤长的手臂将她围在怀里，下颚抵着她的额头，漆黑的长发如星河般蜿蜒，浓密的睫毛因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抖，似要醒来。

【璎珞】

女孩睁开眼睛，温软的栀子花香丝丝入扣地萦绕在鼻尖，女孩俯身贴近，用额头轻抵了一下容音的额头，几缕青丝流泻下来。

【早安，娘娘。】

女孩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富察容音羞红的脸，笑得很坏。

【昨夜娘娘把奴才支走，寒疾可还严重？】

【本宫…无事…】富察容音把脸错开，过分白皙的皮肤染上了朝阳的瑰丽。

【那就是说，奴才的法子对娘娘有用了？】

不用看也知道女孩又露出了小狐狸一样的笑。

【什么？】

富察容音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在看见女孩的眼睛后更加慌张。

【昨夜…】

你对本宫做了什么？

没有出口的话带着明显的异样气氛。

【娘娘寒疾严重，所以奴才斗胆，抱着娘娘睡了一夜。】

女孩一本正经的话在富察容音耳中，愈加不正经。

【娘娘可好些了？】

女孩再次贴近，用额头试探了下她皮肤的温度，却保持着这个令她面红耳赤的距离不动。

【看来是好些了。】

女孩笑得灿烂，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只有富察容音的影子。

【娘娘打算怎么奖励璎珞？】

【本宫…】

带着新雪般冰凉的温度，女孩探身亲吻她的眸子。

富察容音无奈地浅笑，闭合双眼，任由对方欺身而上，在她的身体里埋下火的种子。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永恒。

永恒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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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4

鞭子夹杂着凌冽的风声，无休无止地落下来。

渐渐感觉不到疼，只觉得灼热的像是着火一般，撕裂皮肤，五脏六腑皆是一片火光。

魏璎珞把额头贴在雪地上，雪的温度夹杂着冷汗，刺骨的寒冷却依旧难以抵御灼人的烈火。

意识慢慢丧失，像是突然沉入了黑暗的河道，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

陷入昏迷前，魏璎珞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是这宫中的贱婢，你以为皇后娘娘还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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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寻找着她的眸子，自下而上地，久久地凝视着。

富察容音的依仗缓缓靠近，她内心的思念愈发强烈。她想要看见她的眸子，她的面容，只要远远地，一眼就好。

【皇后娘娘来了，快跪！】

魏璎珞挺直着身子跪下，鞭子结结实实地落下来，她不动。

终于，她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娘娘。

那个她在梦中无数次细细描摹的面容，她画了无数次，可是终究画不出那双眸子。

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皇后娘娘的眸子。

绝美，温柔，清澈见底，即使是现在，也依旧平静如水。

然而她还是看到了里面颤动的星光，万千星河破碎，最后逐渐被黑暗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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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有时会想起那场大雪。

那场当她迈出长春宫大门时，毫无征兆的冰冷的大雪。

那时她回过头看了看，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大雪纷纷落下，埋葬在长春宫的冬天里，心中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惨白。

大概皇后娘娘也讨厌这样的她吧，她想。

胆大包天，谎话连篇，自作聪明而又僭越无理。

她给她惹了很多很多麻烦，可每一次，她都会护着她。

以至于让她认为，她会保护她一辈子。

【魏璎珞，你以为你是谁？】

她无法回答。

她只是一个背负着仇恨的人，因为太渺小，所以在这巨大的紫禁城里，只能依靠着自以为是的聪明才智，机关算尽。

而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大清的皇后，母仪天下。

她曾以为自己有幸进入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受宠若惊，如履薄冰地付出了一切。

她把她视作自己的世界。然而却愕然发现，她不过是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如今，她该醒了。

可是，她还是思念她的眸子。

璎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就像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为什么会低下头，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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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最后的意识是在那片雪地上。

在黑暗中慢慢醒来，透过破碎的木质窗棂，她看到了微微低垂的夜空。

苦笑，细微的动作牵连到背上的伤，几乎要把她撕裂的巨大痛苦，清晰地提醒着她白天发生的一切。

璎珞竭力站起来，翻找到一瓶伤药。在解衣衫时发现血已经凝固在衣物上，无法分离，于是又拿来一把剪刀。

费力地尝试了半天，还是不成功。她有些疲惫地坐下来，想休息一会儿，再去处理那一片狼藉。

灰尘丝丝入扣地萦绕在空气里，昏黄的烛火不起任何作用，借着月光，她看到了角落里的半桶冷水。

灵光一闪，她找来半瓶白酒，兑着伤药撒进水里，触及水的温度时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用力把水冲在了伤口上。

意料之中的巨大寒冷在一瞬间席卷全身，她无法压抑地颤抖起来。不过也好，麻木和寒冷暂时冻结了身体的疼痛。

她拉过被子遮住身体，苍白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剪刀。

璎珞突然想起那些自戕之人，想起自己在长春宫练字时，为了练习悬肘固定绳索，却被明玉误认为自戕的情景。

想起，她的娘娘。

【善欲人知，并非真善。】

她是这深宫中，最善良的人。

【本宫让你写的是宽容，你怎么写了一百遍忍字！】

就连生气的时候都很可爱呢。

【好你个魏璎珞呀！还有什么事一口气说出来，免得本宫再受什么惊吓！】

璎珞兴致勃勃地把玩着手中的剪刀，突然想起皇后娘娘奶凶奶凶的样子，于是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觉得很过瘾，忍不住笑了。

【璎珞…】

剪刀停在空中，熟悉的声音如此真实地传递过来，然后在脑中轰然炸裂。

璎珞披好衣服，移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门。

空荡荡的风涌进冰冷的房间里，她在寒风中苦笑。

果然，只是幻觉么？

她释然地伸出手，欲掩门，却愕然发现了倒在一旁的宫灯。

而它的主人，或许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现在却不知所踪。

如果真的只是幻觉，该有多好。

璎珞捡起宫灯，轻抚着灯面的茉莉花纹，觉得有灰尘掉进了眼睛里，让她慢慢难以分辨它的形状，眼前只剩下一抹鹅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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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5

魏璎珞推开书房的木门时，温暖的冬日阳光正从小窗的一角透射下来，星星点点地落在书桌上，调皮地跳跃在熟睡的人的睫毛上，给她笼上一层温柔的橘色光

芒。

悄悄走过去，伏在桌子前偷偷窥探自家娘娘的睡颜，魏璎珞在心里惊叹，上天怎么会造出这样的美人，完美得让她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给熟睡的人加了一条毯子，魏璎珞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关好了门。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一定会看到长春宫小霸王脸上，露出了小狐狸一样的微笑。

魏璎珞绕到书桌后面，从背后用双臂把她的娘娘揽进怀里，然后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调皮地眨眨眼，等待怀中的人醒过来。

怀中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很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璎珞，你……】

【娘娘今天亲了七阿哥两次。】

小狐狸俯身贴近，看着富察容音一脸坏笑地说，

【璎珞还没有都要回来呢。】

这样的日常，在璎珞回来的一段时间，尤其是七阿哥降生之后，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有时候富察容音哭笑不得地想，她简直是两个孩子的妈，一个哭闹不止，一个争宠不休。

冬天渐渐没入尾声，那些伤痛和泪水，誓言或背叛，却并未被大雪掩埋。它们暗自滋长着，在人性美好的表层下暗流涌动，然而此时的她们都未曾察觉。

除夕。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富察容音冲独自站在一边的女孩招手，示意她过来。

女孩犹豫了一下，不动。

【娘娘，你别理她了，她就是个小心眼儿，还在记恨七阿哥差点儿害了娘娘，都这么久了，从不看他一眼。】明玉不满地嘟囔着。

【璎珞，过来。】

富察容音故意板起脸，然后把孩子塞进女孩的怀抱里。

【你哄哄他。】

女孩登时慌乱起来，笨拙地捧着孩子不知所措。

她微笑，将自己的手珠赠给女孩。

【本宫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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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6

紫禁城最高的地方。

夜是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泽。她踏进这个纯粹的世界时，只觉得寒冷从指尖蔓延而上，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血液连同周围静止的空气一样凝固起来。

被素洁的白色包裹的世界，并没有因为这个沉默的闯入者而有丝毫的改变，她所留下的和融化在她皮肤表面的雪一样，在指尖稍纵即逝，将寒意缓慢地渗透到心脏中去，然后在暗夜里消失了所有痕迹，一切纯美如同新生。

这是她所喜爱的，澄澈的世界。这也许是紫禁城的最后一场雪了吧，她想着，并没有任何留恋和惋惜。

雪总能带给人温暖的错觉，这温暖比深入骨髓的寒冷还要残忍，它从未真正存在，却偏偏如此真实。此刻，寒冷也好，真实也罢，于她都是好的。它们洗去了烈火留在皮肤上的滚烫痕迹，寒意充斥着心脏上的千疮百孔，冻结了泪水，也杀死了记忆。

雪化后就是春天，暗夜后就是黎明，可是她终究是个行走在白夜中的人，熬不过料峭的春寒。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温润的白色水雾丝丝入扣地萦绕在鼻尖，她仿佛听到了那些干净的大雪落下的声音，那些早已死在记忆里的时光，总以一种安静的方式深刻而渺远地在她耳边回响。

【朕不管你是病了，还是疯了，但永远不要忘记自己肩上的责任，你是皇后。】

那一次他没有回过身，可她已经看到了他冷漠的脸。大清的皇帝独自站在逆光里，黑色的背影犹如宫墙巨大的阴影，语气平静而淡漠，庄严不可侵犯。只是这背影，堵住了所有光的来源。

总有一些人会惧怕着深夜，他们老是这样，不愿熬过自己独处的时光，虽然他们早已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很久。

她只愿这个出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只愿自己能够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和璎珞一起看着他长大。然而这永远只是个奢望。他和她，终究是欲飞不得的笼中鸟，只是他还未曾长大。

在他赐名【永琮】的那一刻起，她就早有预感，却从未想过会如此之快。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需要一个贤良淑德，尽职尽责的富察皇后，这个世界容不下她的幻想，也没有她可以停留的地方。

【奴婢现在肚子里，有皇上的孩子。】她木然地躺着，听见尔晴因哭泣而扭曲的声音，麻木到没有一丝感觉。

愤怒，怨恨或者痛苦都不足以表达，更像是一种意料之中的释然和绝望。她只是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她问明玉【璎珞回来了吗？】

没有。

也好，她已无法想象，这样的自己该如何面对璎珞。她终于流干最后一滴眼泪，此生即永别。

角楼。

少时的她曾在这里眺望远方，想象宫墙外面的世界，可惜，终其一生也未能看到。下一世，莫要再入帝王家。

她跨上了角楼，最后一次想起女孩。

只希望他能够成全她的最后心愿，给女孩自由，这是她唯一能留给她的了。

【对不起璎珞，答应要等你回宫，可惜我等不到了。】

心不动，就不会伤。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没有誓言，也就没有背叛。

所以，如果可以，原谅我，忘了我。

她抬头仰望天边的残月，那一点银白晃得她心惊，不知从何时起，一些东西早已破碎成片，即使它们始终对外展示着完美的外形。

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重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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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上篇和下篇的过渡部分，可选择性跳过】

明玉视角。

我心里自问，自己好像从未看懂过你。

魏璎珞，你和娘娘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从性格还是身份。却偏偏在某些地方如此相似，像是一面镜子的正反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怪异的感觉。

明明你刚来长春宫的时候，我是那么讨厌你，甚至处处针对你，欺负你。

因为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油嘴滑舌，图谋不轨的狐狸精。就知道讨皇后娘娘开心，实在可恨至极。

要不然，像皇后娘娘那么聪慧过人，怎么会被你蒙骗。

然而日久见人心，即使我嘴上不愿承认，但你的确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至少你足够忠心，对娘娘，对长春宫。你的聪明才智，很大一部分用于保护皇后娘娘和逗她开心上了，而且收效甚好。

你冒雨替皇后娘娘遮花，缝制洛神服，并且机智地解决了洛神服引来的大麻烦，甚至舍生忘死地救下愉贵人，连对付高贵妃这样的人都不在话下。

这些我的确自愧不如。

那一次我和尔晴躲在幕帘后，看见你端着香烛跪在皇后娘娘面前，扮演了一场现实版的颠当求饶。把皇后娘娘逗笑，让她说出了心里压抑已久的话。

真的，我很久都没看见过娘娘这样笑过了。

不是那种温婉宽厚的皇后娘娘的笑容，而是很久以前，属于富察容音发自内心的天真自由的笑。

虽然每次看到娘娘手把手教你写字，我都会嫉妒不已，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真正能让娘娘开心的人。

可是娘娘赶走了你。

我不解，明明以前你无论惹了多大麻烦，娘娘都会千方百计地护着你的，但这一次却铁了心要赶你走，就连我为你求情也无济于事。

尽管娘娘赶你走时，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尽管你离开长春宫时一步三回头，你们还是分开了。

直到我意外听到娘娘对皇上说的那句:

因为，她是我的希望。

原来，魏璎珞，娘娘一直都是护着你的。

你还是那么倔强，宁愿挨一鞭子也要让娘娘看见你。

我不知道那一鞭子有多疼，就像你不知道，娘娘的手指其实深深地陷进掌心里，流出殷红的血。

你那时候已经深深地埋下头去，就像皇后娘娘对皇上那样，放下了自己所有自尊和荣耀，卑躬屈膝。

你可能还心有不愿吧，可我知道，皇后娘娘为了你，她心甘情愿。

娘娘因为担心你的伤，夜里偷偷去看你。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娘娘泣不成声，眼泪像是蒸发掉身体里全部水分一样。

娘娘一直是一个特别会隐藏情绪和眼泪的人，而你，是她的例外。

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像两只寻求温暖的刺猬，不断小心翼翼地接近彼此，伤害着自己，也伤害着彼此。可是你们依然这样做。

娘娘坠楼的那一次，我去找你。

我们焦急万分地往长春宫跑，可是到了门前，你却甩开我的手离开了，还说了一大堆恩断义绝的话。

那时我气急败坏地和长春宫的众人一起骂你，后来才愕然发现你的用意。

你想替娘娘报仇，却又不想连累长春宫一起。

你每晚去长春宫陪着娘娘，在床边祈祷娘娘快点醒来。

后来娘娘真的醒了，因为富察侍卫对她说:

【姐姐，你不是最喜欢魏璎珞的吗？】

【现在，只有你能救她。】

你跪着回到长春宫，可是娘娘躲着不见你。

我替你打开门，你一瘸一拐地跑进来。

娘娘她又想故意赶你走，但这一次，我戳穿了她。

我不想再看你们彼此分离，爱得那么辛苦。

最终我们三个拥抱在一起。

这个冬天终于过去了。

娘娘的腿好了。

她拿着花对我们微笑的时候，我喜极而泣。

你说:【你哭什么啊？】

其实你自己也哭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娘娘又有了七阿哥。

可你还在记恨他差点儿害了娘娘，从不看他一眼。

娘娘笑着把他塞进你怀里，我们看着你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都笑了。

很多年后我都在想，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

娘娘她真的不能没有你。

那天我没能抱住娘娘，她独自冲进了大火里。

可是娘娘还是失去了七阿哥。

她只有你了，她只想给你自由。

我不知道娘娘站在角楼的最后一刻，有没有想起你，但是我恨你，因为在娘娘的最后一刻没有你。

你说:【奴才愿一生追随皇后娘娘。】

可是娘娘的懿旨救了你。

你选择留下来，从此背负着因爱而生的仇恨，在深宫中活成了另一个娘娘。

你变成了皇上的令贵妃，可我知道，你只想做皇后娘娘的魏璎珞。

你经常在大雨中的长春宫门前驻足，却很少踏入。

因为你觉得自己违背了当初对娘娘的誓言。

直到你遇见了黎落，那个拥有和娘娘一样的绝美容颜的十七岁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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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7

弘历伸手示意两旁的随从退下，一个人走进了延禧宫的大门。

绕过中堂，穿过一大扇雕花木门，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人声。

跨步进去，故意轻咳一声，屋内的两个人立刻回转身来。

弘历挥挥手让欲福身行礼的璎珞起来，看着她身子沉重的样子实在有些辛苦。

白衣少女垂首站立在一旁，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低垂着，一双星眸闪烁微光，有些昏黄的日光透过纱质窗纸渗透进来，给少女白皙似雪的皮肤镀上淡淡的金色，更似画中走出的天仙洛神。

弘历不止一次见过她，可每次看清她的面容，总有一种巨大的心惊感，失神一段时间。

太像她了。

十七岁的少女第一次走过他身边时，他失声叫出：【容音】

或许是这两个音节被禁忌了太久，有些生涩嘶哑，可少女还是听到了，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弘历从未见过这世上能有人如此相似，当他对上少女的星眸时，更像是有一柄重锤猛敲心脏。温柔，明媚，即使连惊愕都表现得如水般平静。

数十年前，他曾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只是不同于少女的一袭白衣，那时的少女红衣似火。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微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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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微微躬身，不再看他，侧颜更如当年人：【民女黎落，参见皇上。】

依旧是清澈而温柔的声线，只是多了些凌冽和淡漠。

那时他回过头，发觉璎珞的眸子中似有什么东西被重新点亮。

这么久了，她终是忘不了她。

弘历苦笑，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去寻他，也是她第二次求他。曾经为了回到皇后身边，她毫不犹豫地跪下求他，只是眸中的光依旧是倔强而不屑的。在大雪中跪遍东西六宫，直至昏倒，都未曾改变。而那光却在那一夜之后，似乎永久消失了。

她求他，要她做贵人。他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是空洞的。

【奴才，愿一生追随皇后娘娘。】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一意孤行。

他封她做令妃，令贵妃，对她极尽荣宠。她性格乖张，有时对他百依百顺，有时任性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却越来越像她。

直到现在，那束光才重新在她眸中闪现。

弘历轻叹一声，思索着找何种理由把少女留在身边。

【民女不才，愿入宫为医，不知皇上是否恩准。】

少女的声音传来，略带着一丝沙哑。

弘历感觉到了颤动，两颗心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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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8

黎落拾阶而上，轻巧地跨进御药房的大门，纤细雪白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药剂间穿梭，最后核点了一下所需的各类药物，满意地点点头。

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风从打开的窗口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黎落瑟缩了一下，抬手欲关上窗棂，愕然发现窗外已是漫天大雪。

勾了勾唇角，黎落将手探出窗外，细碎的雪花落在掌心，带着微微的凉意融化。

明天，就是除夕了吧。

突然惊觉光流转的飞速，黎落靠在药柜上，心里空落落的。

片刻后起身，黎落用牛皮纸小心地把桌上林林总总的一大包药材装好，加了一件白色披肩，向大雪中走去。

小十五的咳疾，因为天气的原因愈发严重了。

黎落亲自监制着药汤，又好不容易让这个怕苦小祖宗喝完，刚要走，就被小十五拉住了袖子:

【黎落姐姐，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闪着人畜无害的光。虽然只有五岁，却学到了延禧宫那位的精髓。

无奈地浅笑，黎落在床边坐下，看见小十五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睛，突然有些心疼，于是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黎落姐姐……】

小十五把黎落的手拉下来，用肉乎乎的小脸来回蹭着，不时偷眼看着黎落，笑得像偷吃了糖的小狐狸。

【嗯？】

黎落有些失神。

【你身上好香好香……】小十五有些脸红，顿了顿，抬起头一副认真的的样子，【嗯，是茉莉花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啊？】

黎落的眸子里有些许惊愕，复又抬手捏了捏小十五的脸。

【因为额娘她喜欢啊，她的房间里都是这个味道……】

【额娘说，那是皇后娘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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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09

除夕那天的烟火很美，有好多年前的味道。黎落站在皇室巡船的夹板上，看着天空中各色的烟火，绽放，发出巨响，最后消散，不见踪迹。

岁岁又年年，最忆是旧年。

时光如水般从她身上覆盖过去，那些被水淹没的记忆，总会在这样的暗夜苏醒过来，从一个质点迅速向四方蔓延，最后占据整颗心的寂寥。

黎落闭合双眼，空气里是水流撞击船板发的声响，烟花炸裂，人与人的罅隙里传来隐隐的声音。

以及，她。

【民女参见令妃娘娘。】

黎落俯身欲跪，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扶起。

皮肤的短暂接触带着冰凉的的温度，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似女子那般稚嫩柔软，指节处有几枚冻疮留下的疤痕，但却是有力的。

黎落下意识地握紧这只手，后来惊觉自己的失礼，慌张松开，手的主人却反客为主，两只手彼此交握，十指相扣。

【……令妃娘娘，我……】

【无妨。】

手的主人轻轻微笑，眼眸如同深深的湖水。

【你相信宿命吗？黎落。】

天空陷入一片黑暗，这是火树银花开始前，最后的沉寂。

黎落在沉默的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天空发出一声巨响，万千烟火瞬间绽放，刺眼的光芒几乎撕裂了黑夜，所有人都为这一瞬间的绚烂屏住了呼吸。

只有黎落看见了华丽后的巨大阴谋，原来黑暗从未真正消失过。

一支箭在电光火石间射来，黎落扑身向前，却被那只手狠狠勒进怀里，然后压在身下。

血，如同夜色中迷离的曼珠沙华，一点一点将黎落包围。

【容音……】身上的人断断续续地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黎落脸上，【璎珞……想你了……】

船上的人终于回过神来，纷杂的人群涌动起来。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叫黎落的的少女悲痛欲绝的哭泣，和那句哭着喊出来的:

【魏璎珞！本宫命令你，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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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10

讲到这里，关于雪的故事差不多就要讲完了吧。

不过属于她们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

无论是魏璎珞和富察容音，还是令妃和黎落，她们的故事都不会随冬天而结束。

几个月后，延禧宫。

在大雪中奔跑的女孩是黎落，又或者说，是自由了的富察容音。总之，她在跑到延禧宫门前后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窗棂里渗出隐隐的灯光，将一片雪地暖化为淡淡的鹅黄色。光束很弱，但因为是漆黑夜幕里的唯一一盏，而变得格外明亮。

黎落朝那束光，再次奔跑起来。

【怎么跑得这样急？】

有人缓缓转身，看着少女冻得通红的鼻尖微微勾了下唇角。

【娘娘…是在等皇上吗？】黎落不动声色，笑意在唇角绽开。

【本宫，是在等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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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时，这里刚下了今冬的第二场雪。

错过了去故宫看雪的机会，于是就在下雪的时候构思她们的故事。

初三党课业繁重，这篇短篇林林总总地写了几星期，终于在今天完成。懒于修改，于是就让它以最初的样子呈现。

文笔无从评说，但这就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很久没有写了，这篇也算是解解心火。有时候学习到很晚，累的时候就各种胡思乱想，每每想到她们都会觉得心头一暖（犯困时默念“你家皇后娘娘要跳楼”也会有神奇效果）

最后，雪的世界，愿你安好。

(令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