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破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

       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他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大哥，那个倔强强大的蒙古汉子，此时插了无数的管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嘎子。”有人唤他，他回头看，是大嫂，她原本就透着沧桑的脸上平添几分忧郁，透着一种绝望。

       “为什么不告诉我……”话没说完，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泣不成声。大嫂也落泪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痛苦。  

       良久，大嫂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说：“这就是命啊，嘎子，你也别太难过，你大哥他不让告诉你，怕耽误你学业，要不是想让你再见见……”大嫂说不下去了。

       大哥就那么昏迷着，第二天他才睁开了眼睛，只是说不了话。阿云嘎就那么看着他，心里无尽的悲凉几乎将他吞噬掉。

       到了晚上，原本平静的大哥突然显得有些急躁，可是因为肝脏破裂他说不出话，阿云嘎连忙找来纸和笔。

       大哥歪歪扭扭写下：“我是草原上的一匹马儿，希望你们铭记。”

       笔落魂散，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他亲爱的弟弟一眼，然后就永远的告别了这个人世间。

       仅仅两天，长时间的分离只换来两天的陪伴，嫂子的拗哭声中，他落下了无言的泪，良久，他跪在床前，呜咽着吼出了声。

      嘎子本以为，他可以自由，他可以为仅剩的至亲做些什么，他可以去爱，去闯，但是一时间，他看清了自己的路。

       那是灰暗的，永无天日的，没有光。

      他对自己苛刻，无时不刻的逼迫自己往前走，他知道自己是没有退路的。来到北京已然是一个来之不易的结果，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北舞，每个月省吃俭用都要把工资的一半寄回家给大哥，他拼了命的往前走啊赶啊，可是换不来命运对他的一丝怜悯。

       续假之后，他带着大哥回到了草原。

       这个在风沙里毫不畏惧的挑起家庭重担的汉子，这个在所有人反对他去北京时默默塞给他五百块钱让他去追梦的长兄，这个操劳一生无怨无悔的值得所有人尊敬的男人，永远的长眠于他爱的故乡。

      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大嫂把他叫到一旁，塞给他一张卡。

       “你大哥没花你给他寄的钱，他都给你留着，不让别人动，家里以后难一些，但是你放心，嫂子一定支持你上完学。”

       他一时间悲从心来，他拿过卡，去偷偷查了一下，竟然有两万多。

       那个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大哥，大哥……

       把钱全都取出来后，当天晚上他就去找了自己的一家比较富裕的亲戚，果不其然大嫂是为了大哥的病借了钱，悉数还清后他把还剩下的两千偷偷塞进大嫂的衣服口袋里，晚上悄悄出了门，坐着连夜的火车走了。

       天快亮了，昏昏欲睡中，大嫂给他打了电话。

      “嘎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大嫂好像又哭了。

       “大嫂，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债我都还清了，那两千你带好了，缺什么去买，我走了。”

       安抚了大嫂之后，他终于抵抗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梦里全是黯淡。

       他想起大嫂说的：“你哥就希望你早早成家立业，稳定下来，安安稳稳的 过一生，他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过得舒心。”

      大哥，放心吧。

       郑云龙一连四天没见阿云嘎，问了好多人终于知道他被导员叫走了，挺急的。本来他以为是被外派出去了，毕竟嘎子常常都得联系场地演出什么的。

        一两天不在，三四天不在，用的东西，衣服都没带走，他越来越觉得蹊跷，于是就旁敲侧击的问导员，导员那种欲盖弥彰的样子让他更疑虑或者说是已经着急了。

       这天他魂不守舍的上完一节课，就在经过图书馆的时候，他看见了阿云嘎。

       他从未见过如此沧桑的阿云嘎。

       那个少年虽然满腹心事，但是从未向生活低过头，可现在他觉得这个人像只坠落的风筝，在风中飘着。

       他慌乱的跑过去，却感到更慌了，他的嘎子，眼睛就像一潭死水，了无生机。他把他拉到一旁的音乐楼的天台，他俩经常待的地方，嘎子没有拒绝。

       “嘎子，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你有我，啊？”

       阿云嘎低着头，良久说：“大龙，你放了我吧，我俩没可能的。”

       郑云龙愣住了。

       “我告诉你吧，你不要乱猜，我这两天不在是因为我大哥走了，但是这和这是两码事。”

       他用尽所有意念压制住自己的悲哀说：“我不喜欢男人，我也对你没有那种想法，咱俩，还是做朋友，你接受不了的话，就断了吧。”

       既然注定得不到幸福，一开始就不应该妄想。两个世界的人，就像背道而行的车辆，只能渐行渐远，他可以自己抗下所有，不需要拉上别人受苦。已经拖下了大哥，他不能再给家庭再添一道过不去的坎。

       大哥希望他成家立业，希望他安好，既然大哥在时自己不能为他做些什么，那满足他身后的愿望，自己应该做到。

       他转身大踏步的走了，感到后面的人追上来了，他奔跑着把自己关进了一间录音间，屏蔽了外面的敲门声。

       直到世界安静下来，他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天又黑了，他拉开门，一时间听见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周末这里没有什么人，寂静的楼道里，郑云龙就那么坐在地上靠着墙睡着了，好好的一个人，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猫，还在家门口呆着不肯离开。

       听见声音，郑云龙悠悠转醒，望了望眼前的人，眼里盛满了悲伤。

        “嘎子你别哭，你一哭我难受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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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小剧场，心疼嘎子，心疼他俩，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