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所谓忠奸（一）

　　再度醒来时，眼前已是熟悉的宸王府客房。顾罹静静望了房梁半晌，这才把昏迷前发生的事想了起来。

　　那围猎她是赢了的，也就是说，水灵芝已经归宸王所有了。这么想着，顾罹便安下心来，想着下床去找些水喝。

　　“啊！嘶……”哪知才有动作，右肩立刻传来一阵痛楚。

　　“十七你醒了！”柳痕闻声大喜，推门而入：“快别乱动。我给你倒水喝。”

　　顾罹用左臂撑着身子坐起来，痛得蹙眉，接过瓷盏哑声道：“多谢。”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围猎吗？怎么你会受箭伤？”

　　“咳，咳咳。说来话长，一点小伤，不碍事的。”顾罹扬了扬唇道：“还要多谢你给我的燕尾镖，不然就不只捱这一下了。”

　　“对了，我昏迷了多久？你一直在门外守着么？”

　　“你躺了整整一日，主子请了城里最好的女医给你诊治。是主子让我到这守着你的，这一日里还差人来问过数次。吩咐说如果你醒了，就禀报清心院，他会即刻过来。”柳痕将空了的瓷盏放回桌上，补充道：“哦，我刚才听到你的声音，已经派人去回禀了。”

　　顾罹听说席君黎要亲自过来，挣扎着就要下床：“什么啊。主子行动本就不方便，怎么能劳动他到这儿瞧我呢。”

　　“本王如何不能亲自来瞧你？”席君黎虚扶着柳逸的手迈进门，在顾罹榻边坐下道：“只说本王行动不便，你如今连行礼都做不利索，还念着尊卑规矩。”

　　“主子。”顾罹本有许多话要说，可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却只浅浅的笑起来。

　　见此情形，柳逸携着柳痕默默退下。

　　“你当时不知道那弩箭上有毒。就这样硬生生受了？”席君黎开口，声线温润好听。

　　“属下想着，这样的比试，箭上即使有毒，也不会是致命的毒物。而且，属下还是躲了的，不然被射中的就不是肩膀了。”

　　席君黎长叹一声：“多谢。我知道，作为影臣，你本不必做到这一步。”

　　“属下是心甘情愿的。”顾罹听对方这一句感谢竟以“我”自称，心头一动，又重复了一遍那日的话。

　　“这个是御药坊的回春散，愈合效果奇佳。”席君黎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顾罹，起身出门时又道：“别再说什么拒绝的话了，就当擦药是本王给你的命令。”

　　“是。”顾罹握着那触手生温的玉瓶，只觉得安心，用了下人送来的晚膳后，复又躺下休息。

　　也许是回春散的疗效太好，如此又休整了两日，顾罹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晨起收拾好便去清心院陪侍。

　　刚走到殿门前，就听柳逸的声音传来：“主子。您真的要赐佩剑和令牌给那个影臣么？”

　　“怎么，你还是对她存有疑虑？”席君黎问。

　　“属下只是觉得……她才入府几日，便惹了越王殿下和梅小姐瞩目，又这样对主子表忠心。”柳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也许……也许身份不正，目的不纯。属下斗胆，请主子不要冒信他人。”

　　席君黎静默半晌，不置可否。

　　顾罹听着柳逸的话，并未觉得对方碍事，反而认为他是个称职的下属。

　　其实柳逸的担心没有错，暗影阁成员来自各个阶层，各个城镇，着实鱼龙混杂。其间也不乏心怀不轨，有特殊目的人存在。纵使是她，沉淀轮回了这样多年，心底要报仇的念头依然清晰可见。不过有念头和有行动，终究是两回事。

　　平复了一下心情，顾罹俯身下拜，扬声道：“属下顾罹，拜见主子。”

　　“进来吧。”

　　顾罹推门进入殿内，又一次深深拜下去：“主子。方才柳侍卫的疑虑属下听到了。属下不会欺瞒主子，也不愿与同僚心有隔阂。今日，便请主子听属下言明身世，往后是去是留，任凭主子发落。”

　　席君黎示意柳逸下去，温声道：“本王没有怀疑你。柳逸是我身边的老人了，素来谨慎，他的话你莫吃心。”

　　“属下谢主子信任。可正因如此，属下更该坦白一切，才能消了大家心中疑窦，名正言顺为主子办事。”

　　“那好吧。那便给本王讲讲你的身世吧。”席君黎拗不过顾罹，只好拍拍身边鹅羽软垫道：“坐过来说。”

　　“诺。”后者依言坐下，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漫长的讲述。

　　“属下儿时家住北地。家父是护国大将军，家母亦是名门闺秀。那时，父亲与母亲虽时常身居两地，却恩爱长久。因着家境富裕，氛围良好，又请了最好的先生，属下七岁便习得琴棋书画，武艺也初见成效。”顾罹闭上眼，思绪飘回遥远的从前：“就是那一年，父亲从边关归家，匆匆带母亲与属下进宫赴宴。宴会过后，父亲便一蹶不振，母亲也神色郁郁。此后又过了几日……”

　　说到此处，顾罹的心不可遏制的抽痛起来，一时再开不了口。

　　席君黎听人转了话锋，也猜到些大概，心中不由得埋怨起自己与柳逸方才的对话太不小心，才惹得身边小姑娘念起伤心事。然而埋怨归埋怨，其实他心中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些呢？

　　“此后又过了几日，有锦衣卫闯进家中宅院，说属下的父亲意图谋反。一夜之间，绣春刀屠戮之下，整座将军府……只剩属下一个活人。后来，属下就被带到了暗影阁，一步一步走着，走到如今。”

　　席君黎沉吟片刻道：“护国大将军……令尊是从前镇守边关的大将顾青云？”

　　“是。属下便是所谓的罪臣之女。当日顾家上下四十余口，半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血流成河的场面属下不能忘，杀父之仇更是不共戴天，属下终有一日是要报此血海深仇的。”顾罹低首，极力掩饰着声音的颤抖。

　　“这仇，你准备向何人去寻？”席君黎仿佛突然明白了，这个女子为什么非要对自己言明她的来历。

　　顾罹抬头，眼中尽是恨意：“人道顾将军半生戎马护一方安宁，我爹是大忠臣。冤害他的是当今天子，下令屠我顾家的也是当今天子。您说，属下这仇是不是该同皇帝算上一算？”

嘿嘿嘿。这节又要分三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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