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

蓝凝霜死了。

有人亲眼见她坠入悬崖。

那方枯崖高有百丈，岩壁湿滑，且这百尺高的悬崖上并未有任何可以攀附的植物，不会御剑之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追捕她的人未曾料到穷途末路之时，凝霜竟会抵死不从。

单凭这些，不足以认定蓝凝霜死亡的事实。于是有人在崖底搜索发现了一具尸体。

蓝家人闻讯赶来之时，也只看见了这样一具同凝霜身形极其相似的尸体：面目全非、衣衫褴褛，应是从高处坠落的原因，凝霜身下厚重的积雪狠狠的凹了进去。虽是如此，但和着鲜血蓝家亲眷子弟的卷云纹校服仍可辨认出来；还有一旁陈列的逐月；只有抹额不见了，大概是被风吹走了。

有人上前试着拔了一下那把长剑，竟是未动分毫。

如是种种，无不昭示着这具尸体的主人。

蓝曦臣……

蓝曦臣望着地上冰冷彻骨的少女久久伫立，眸色晦暗。

金光瑶走上前来，一只手附上他的肩膀。

金光瑶二哥，节哀。

还是蓝忘机率先朝少女的方向作一揖，示意逝者安息。

而后他们身后蓝家诸门生齐齐弯腰。

忽有白雪飘落，满目寂寥，像是要将地上鲜红的痕迹掩盖过去。

凝霜逃出冥室时，仍是冒险寻了黄明玉一趟。

偌大的姑苏，她最放心不下的仍是这个唤她阿姐的小男孩。

屋外乱成一团，这个小男孩却是睡得安稳。

凝霜阿玉，阿玉。

凝霜将他唤醒。

黄明玉揉着迷蒙的眼睛看她，

黄明玉阿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凝霜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强忍着心头的苦涩，撤出一个微笑：

凝霜没事，阿姐就是想你了。

凝霜阿玉以后要乖乖听曦臣哥哥和忘机哥哥还有蓝老先生的话呀。

黄明玉不明所以，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凝霜那阿姐不打扰阿玉了，阿玉好好休息。

凝霜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少年到底是孩子心性，哪里懂得什呢离别之殇。倘若不是第二日听闻了凝霜叛离蓝家的消息，他还要怀疑昨夜是否只是他的一场梦境。

蓝曦臣受伤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是凝霜做的。

黄明玉阿愿，你信吗?

黄明玉问蓝愿，像是濒临溺死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蓝愿不愿相信，可云深不知处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蓝愿去问过含光君，蓝忘机不会撒谎，但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对两个小孩子来说过于沉痛，只是沉默以对。

少年蓝愿阿玉别着急，也许霜儿姐姐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呢？

他也只是少年，又如何懂得安慰与他同龄的黄明玉?如何能懂得凝霜的迫不得已?

黄明玉仍执拗的不肯相信。

非要当面询问蓝曦臣。

寒室。

听到蓝启仁的身影，黄明玉忽然顿住了。

蓝启仁这丫头怎可如此胡来！

蓝启仁气不打一出来。她如今一走倒是潇洒了？可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告诉世人苏锦洛之事是她所为吗？

如今凝霜捅了蓝曦臣一剑以表与蓝家决裂，虽是为不拖累蓝家，但日后蓝家若是想要护她可就难办了。

蓝启仁既然她清清白白又为何要跑！

蓝曦臣叔父，霜儿如此做是不想让我们难做。

蓝曦臣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他们谁都知道，这事摆明了是冲凝霜来的避无可避。但是这三年凝霜一直在云深不知处的暖室中，又怎会去炼化苏锦洛?

蓝启仁可她也不应该伤你！

蓝曦臣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蓝曦臣她若是真的想让我死，我便活不到现在了。

蓝曦臣叔父，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冒充凝霜之人。

蓝启仁冷着脸出去了。

一开门便见呆立在门前的黄明玉和蓝愿。

蓝启仁你们二人在此做甚?

黄明玉我……

黄明玉正欲说话，却听蓝曦臣轻声道：

蓝曦臣叔父，让他们进来吧。

黄明玉泽芜君。

少年蓝愿泽芜君。

二人乖乖见了礼。

黄明玉原本想要质问蓝曦臣对他家阿姐做了什么，却在看见蓝曦臣虚弱的面容时失言。

这是他阿姐做的，这是事实。不管怎样，她家阿姐还好好的，受伤的是蓝曦臣，而他似乎并不怨阿姐伤了他。

黄明玉忽然有些内疚。

黄明玉疼吗?

黄明玉上前两步，小手轻轻抚摸附上蓝曦臣的胸口却不敢落下，似乎是怕弄疼了他。一旁的蓝愿也是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蓝曦臣见他这么问，笑着摸了摸黄明玉的头。

蓝曦臣已经不疼了。

黄明玉阿姐她……

蓝曦臣阿姐她被人误会了，受了一些冤屈，不得已才伤了我。阿玉和阿苑不要怪姐姐，是曦臣哥哥没有保护好她。

听到这里，黄明玉坚定的摇了摇头，

黄明玉不怪曦臣哥哥。

少年蓝愿霜儿姐姐还会回来吗？

蓝愿问，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蓝曦臣会的。

蓝曦臣这样回答。

可他们如何也没想到等来的是凝霜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