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篇 筷子

筷子

外面好冷，来，你看，我，十四岁，今年初三，因为初二的课程简单的半个学期就被我学完，所以升了初三，人们不会觉得十四岁的孩子有多么不可思议，好像我们只顾着玩，或者只有天真，但是我知道，我们并不简单。就像我，一直在需找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关于我妈妈和我，还有我的爸爸。因为有一件事让我总也没有勇气抬起头，我的妈妈是别人的情妇，而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所以，我要找到答案。

我的妈妈三十六岁，如果在街上看见，你绝不会相信她是一个有了孩子并且快四十的女人，甚至我都不相信她三十六岁，似乎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遗迹，看起来只比我大了十岁，所以，她是远近闻名的--情妇。但是，我们家并不是以此为生，我妈妈开了一家奇怪的店--出售筷子。艺术餐具也许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是我们家的筷子很不一样，因为我妈妈每三个月才做一双，和她更换情人的频率一样。我一直都奇怪她用的是什么材料，每三个月她会拿回来一对筷子的材料，我从来没见过没打磨过的料子，只知道它要在醋池里泡过很久变得软，然后在模具里压型压成直的，当我能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双白白的半成品，然后就放在碱水里泡，这样筷子会变得稍有晶莹白嫩，然后用细盐磋磨，我妈妈每次要用细盐磨上半个月，这样筷子会变得顺滑光亮，因为细盐不会伤到料子反而会进入坯料的细孔里，不仅去掉了筷子的粗糙而且还会让筷子本身有些许味道，最后一道工序是蒸，锅里放上香米，肉桂，八角，牛奶，糖，桂花香精，还有黄酒蒸上一天，一双筷子就成型了，每次一双筷做成后妈妈都会让我先用一次，这种筷子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只要用它吃饭，没有菜也会食欲大开，因为筷子本身就有一种诱人的香味，把它含在嘴里就想吞下去，欲罢不能。而我们家里的筷子每一个都有一个字母编号，门市里大约有二十几双这样的筷子，很多有钱人都是慕名而来就为了一双能让他们吃得香的筷子，而我妈妈，也就是这样认识了一个又一个有钱人。

也许你应该觉得我妈妈是一个狐狸精一样妖媚轻佻的女人，不过你错了，自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她笑过，她几乎很少和我说话，似乎沉迷于如何制作一双双筷子当中，每天夜里我都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展厅的一双双筷子中间就像死人一样，从不开灯，我甚至感觉不到呼吸，那些静静地筷子似乎在和她说些什么，我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我，那些筷子令我的莫名的阴森，有时她就坐在那里一直到天亮。

我妈妈从来不关心我的学习成绩，奇怪的是非常关心我的身体，因为她时常摸我的两肋，来决定我该吃什么，似乎能判断骨骼的发育。我也渐渐开始对这个女人好奇，她对待我的方式从来不像一个妈妈，总是冷冷的，似乎我只是一个工作程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就像他的那些筷子，甚至那些筷子比我更像他的孩子。我不清楚那些有钱人是怎么和我妈妈相处的，但是每当她制作一双新的筷子的时候，就像被恶鬼附体一样，整整一个月都在打磨室里，我每天给她送饭进去，但马上就要出来否则她会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我就像要把我杀了，那简直就是我的噩梦，如果你看到她那种令人恐怖的专注，你一定以为她疯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她就是一个恶鬼。

不妨告诉你，一直以来我都在好奇一件事，那就是她竟然不用卫生巾，我从没在我家的任何地方发现过用过或没用过的卫生巾，我也从没见她买过，十四岁的我，是懂的。对于她这么年轻的人来说，还不至于生理自然结束排卵，所以只有两种解释，手术和先天缺陷。而我无法确定是哪一种，但是如果我是她生的，那么就不是先天喽？如果我是她生的，绝经就是在生我之后！所以，关键是，我是不是她生的！！所以我要去解决这个问题。

对，就是这儿，派出所，这能查到什么吗，不能，但是我能要到一些东西。你看，我只是以一个简单的理由--我妈妈病了，但身份证丢了--就拿到了这个，户籍证明，我讨厌那个警察的眼神，因为她知道我妈妈是谁，更知道入住担保人是谁--z市地税局副局长，还有我的出生证明。从户籍证明上可以知道，我妈妈原来是孤儿，监护人是亲属，哈哈，还有联系电话，原籍L市，在L市读了医科大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们家有那么多外科手术和骨骼解剖的书籍呢，1976年生人，98年毕业，也就是说她23岁的时候还在L市，如果是的话，我应该是在L市出生，并且是她毕业的这年所以大我22岁。那看我的出生证，却是Z市济仁医院的证明，好，就去济仁医院。

有的时候孩子还真是好办事，一个小谎言就搞定，妈妈病了，学校要户口证明，所以来查出生证记录，按照日期，1998年5月20日，尽管护士费了好半天的劲儿，仍没有我的名字，但是他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这个证明是真的吗？每个出生的婴儿都有一个编号，护士确定没有断号空挡，也就是说，这个证明是假的，如果我是她亲生的，有什么理由让她做一个假出生证呢？未婚妈妈丢人？这不是理由，假出生证并不能隐藏这个事实，而它能隐藏的东西只有一样--我是谁！！也就是说，她在证明我是她生的，因为，只有假的事件才需要假的证据来证明它的真实，那么说--我真不是她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我，我只是无聊想玩玩罢了，只是想没事过家家，怎么怎么就。。那，我是谁啊？我，我要查下去，这个女人，到底。。。。

L市，现在只有从L市查起，如果我不是她生的，那么很可能是她失去生育能力之后有的我，而户籍迁移上写着98年5月落户，我是5月出生，所有事是一瞬间完成的，显然她发生某种意外是在来Z市之前，因为我是和她一同来到Z市的，也就是说，98年她毕业的那年就来到Z市，有了我，而来Z市之前，她发生了意外，暂且先定为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因为先天的绝经很少见，她又是学医的，人工受孕完全可以不至于弄个假的我，而会是什么意外呢？打电话去那个监护人家？好吧先打打看，妈的，打不通，难道死了？？关键时刻还得是公安局，L市，有办法了。。。你看，搞到了吧，我当然知道那个女人不是通缉犯，但是你告诉警察局怀疑她是不就可以了，在中国也许没谁的资料会比警察局多，看，公安局说她不是通缉犯，但是和一个案子有关，97年她被撞流产伤及盆腔，切除子宫，而肇事者至今通缉在逃。我要谢谢国家公安机关，也就是说她97年发生意外，而我是98年出生，如果我的出生日期没造假，那就是说她在弄到我后立刻来到Z市，并通过某副局长担保落户。但是如果我的出生日期是假的呢，那就无从查起。先假定是真的好了。

97年11月20日车祸当天，只有去图书馆了，找到L市当天或几天之内的报纸，肯定会有报道，毕竟通缉还是新闻，报纸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我靠，如果我做图书管理员特别是管报纸，我他妈会疯，妈的这些报纸被点燃直接可以把我火化好几次了，人从创造文字起给自己添了太多的负累，那么多书要保存，那么多思想，科学，甚至还有巫术，和色情，你看着满架子的报纸，记录了每个城市每天发生的最有价值的事件，而人类把这些事件保存，把自己沉没于逝去的时间废墟中，结果历史却没有被当成镜子，却落满了灰尘，如今的人们没有因为历史的积淀而让这个世界更好，反而是在重复历史。。。。终于找到L市晚报了，为什么不是日报，日报太政治，花边新闻很少的，当然要晚报，晚报就要晚一天，那就是11月21日的，看看，看看。。。诶，看到了，未婚先孕女大学生车祸流产，知情者称于某高官交往甚密。报纸就这样很好，不管有没有证据，他都会把一些东西写出来，知情者，是谁，应该是同学，或者根本没有此人，是记者瞎写的，但内容肯定是有料的，额，你看，怀疑事情与某政府人员有关，此名政府人员与该女生早已熟识，据悉事发前几日该女生曾频繁与其接触，有知情者称似乎两人发生若干不快双方无法就某事达成一致 ，那就是说，当时她怀孕了，和某个政府官员有一些关系，假设，如果是这名政府官员所为，会是什么原因呢，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一个是灭口。那就假定，我妈妈也就是这个女人，大学的时候与某政府官员有染，97年养二奶刚刚兴起很正常，后来怀孕，于是发生争执，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坚持的事情一定是不利于那位官员的，对于一名官员来说前途最重要，名声最重要，那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威胁到他的名声和前途，也就可以断定，我妈妈拿怀孕来逼婚，对于一个孤儿，想要一个强大的家庭比谁都迫切，而丈夫是官员那最好不过了，女人善于抓住机会，而此时政府官员已经有妻子，否则结婚就完了，同时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不能出现如此严重的作风问题，如果他的妻子再有些背景，那更是不得了，而我妈妈以他的名声做威胁，一个急切想要某种东西的女人是可怕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政府官员一不做二不休，舍小我保大我，杀！！结果，没杀成，只是毁了她的子宫。既然报纸已经报料为避风头此官员当然会压下此事不能进一步下手，于是这个女人在某一天带着我来到Z市，事情有眉目了。那，我呢。

再找，先假定我的生日是真的，那就要我出生和来到Z市这几天的报纸，中国的报纸头版永远是光辉伟大的政府做了什么好事，社会发展的如何健康，经济如何增长，公仆们多么不辞劳苦，视察，开会，讲话，然后社会新闻紧接着就用生动的笔触描绘现实社会是多么糟烂丑恶，政府多么不为民办事，司法多么不公正，贪污腐败，欺行霸市，乱伦虐待应有尽有，这就是报纸，完美地展现现实的矛盾性。诶？等等，等等，98年6月1日的报纸，昨日医院婴儿失窃，据悉竟是高官公子 ，高官，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哦。。昨日市第一医院丢失一新生男婴，编号gh2638,院方透漏此名男婴是政府某高官长子，十天前刚刚出生，而此名高官去年年末刚刚升迁，适逢春风得子还未来得及庆贺竟突遭此劫，够了，你看，十天前出生，那不也就是5月20日？年末升迁，那不也就是我妈妈，暂且说是我妈妈，被撞后不久？？那也就是说，如果这都是真的，我妈妈不具生育能力，我不是她亲生的，因为出生证是假的，我就是这个女人从医院偷来的？而我是那名高官的儿子？她没有改我的生日就是牢记我是谁？而原本她肚子里有一个和我是同一个爸爸的孩子？她偷我来时为了代替他吗？或是。。。复---仇！！一个被情人谋杀未遂并失去自己孩子的女人，这些年来为何如此安静，是怕吗，不是，绝对不是，她一定在策划着什么，在被撞后醒来时她就一定已经下定决心报复，所以才没有闹开退出人们视线，才能拿到她的筹码---我，也就是说，当时，她和高官的妻子几乎是同时怀孕的，所以在她威胁高官的时候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想好了每一步，并且谋划了很长时间。。。可怕的女人！！那，我呢，怎么利用我呢？又如何复仇呢？

天黑了，这，这，这是我的瞎猜还是，还是，还是我在做梦，乱了，我有些迷茫，不知道怎么去判断，至少以前我是在怀疑，前提是我并没有觉得会有答案，或者，不想要的答案，可是，这些，这些东西如果串成线。。。这是真的吗，你看，这平淡的生活，这人间烟火的小街，还有那坏了的路灯流浪的小狗，这么平常的世界会发生这些事吗？我不知道了，先，回，那个家吧，琐碎的事情穿起来会有可怕的真相，就像这平平淡淡的傍晚，就在那屉小笼包子的香味里，可能就掩藏着别人永远无法知道的事情。

我讨厌这些该死的筷子，尽管我都用过，但每次一推开门看见想珠宝展览一样陈列的筷子，都感觉他们是长了眼睛的，所以尽快上楼不去看他们，诶，对，今天是她拿材料回来的日子，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弄这筷子的材料，那些有钱人钱多的都吃不下饭抢着买这奇怪的筷子，你看，打磨室是开着的，也许，里面会有什么答案，她一定是在泡热水澡，每次要工作之前她都泡一次热水澡，我，我先进去看看，这女人到底有些什么玩意，千万，千万别发出声音，悄悄的。。。进来了，还开着灯，没什么，都是那些东西，醋池，压模，没什么，诶？桌上一个用黑色所料袋包着的东西，应该就是材料，诶，还有温度，书？什么啊，骨骼，嗯，肋骨部分被划了红线，还有图片，人有二十四根肋骨，一至七肋称为真肋，软骨部分称为软肋是软骨，哦，被划线的部分是软肋了，一至三肋软肋部分相连并且最长，身高为170-180公分时肋骨发育为正常值，14-20岁期间骨骼发育成熟，我，刚好一米七，可能是因为这个女人根据我肋骨来调节我的饮食有益我发育所以我长得比较高，没什么了，走吧，啊，天啊，她来了，我，我，躲起来，快，哪里哪里，这里，这里，还好这个压模还高一点，因为是L型，所以后面有空位可以藏，还靠着门，刚好朝着她的背，老天爷老天爷求求你别让他发现我啊，求你了，冷静冷静，屏住呼吸，屏住呼吸，心跳声太大了，她不会听到吧，她关了门，没发现我，她去拿材料，还好门没锁，诶，等等，那材料是什么，我看看，她慢慢打开塑料袋，我看见，他拿在手里，红的，她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好像，那。。。那。。。那是血水，脊背有些发冷，怎么办手心全是汗，她把两块东西冲洗干净，然后回头去拿刀子，啊，那个，那个，那是我刚才在书上见到的，见到的，肋--骨？？人的肋骨？？一至三肋的软肋，还，还，带着肉屑。。。。天啊，三个月，每三个月一副材料，每三个月一个情人，难道。。。。我的腿软了，不停地抖着，我要出去，那门就在眼前，爬过去就可以了，不要啊，求求你动一动两米两米就好了，她又那样恐怖地专注着，仿佛即将崩溃的愤怒，好像那就是他的仇人，啊，竟然停电了，保险丝断了，好机会，她打开手电开门，啊，又折回去拿什么，趁现在，一，二 ，三走，快，跑。。。啊，突然来电，晃了一下眼，什么，一个展台柱刚好在我面前，空的？上面还有什么。。。什么！！g……gh--2--6--3--8？？2638！！那是，那是。。。。170。。。。14岁。。。。正常值。。。。摸肋骨。。。筷子。。。。复仇。。。。难道。。。。啊。。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