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葬礼（上）

这死者名叫李国军，叶翎也只是在驾校门店与他打过一个照面，他甚至连这位教练得全名都不清楚，名字还是听爷爷告诉他的。

因为路途遥远，一家人是开车去。这去的路上，闲来无事，一家人就在车里讨论起这个李国军。听爷爷说，他今天才六十二。按理来说，体格本应该十分硬朗的。

他还听爷爷说，这李国军和爷爷当年是一个生产队的，爷爷还是他的老队长，他也是个老革命了。他这突然一走，搞得爷爷也挺难过的。虽然爷爷平常对感情表达显得极其敷衍，可叶翎还是能在他的眼神里，看到诸多伤感的情愫。

从98年开始，他跟一帮汽车司机，组建了一个小型车队，开始为先达驾校的静州县分部的门店工作。也就是如今镇子上的“先达驾校。”

那时候，镇子上的先达驾校门店已经开了有几年了，他们作为新招聘的司机团队，加入了当年已经小有名气的先达驾校。

“小有名气”这个说法是老爸告诉他的，因为老爸的货车驾驶证就是在他们那里考的。

他们号称“镇上最权威”驾校。很多家长乐意把孩子送来，都是因为这家门店是个老门店，或者他们干脆就在哪里学习过，就如同叶翎的父亲那样。

今年的李国军，身体明明还很硬朗，开了二三十年的车，虽然左腿微瘸，但是车技却丝毫不减当年。这个小小门店能开的这样红火，名气越来越大，他功不可没！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才六十岁出头，体格硬朗，声音苍穹有力的老人，就那么突然……上了黄泉路了。

一家人到了李家，下了车，他们排成了两排，走了进去。叶翎和爸爸爷爷排在最前面，奶奶和妈妈在第二排，一家人表情都显得十分严肃，不敢有丝毫怠慢。

毕竟这是葬礼，给予死者最大的尊重，是为人最基本的素质。

刚要进门，叶翎的眼睛，就盯上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在叶翎他们这镇子，渗透出的农村气息其实不少，就比如在胡同口，你会看到就在一堆穿着白丧服的人群之中，有那样一张桌子和一个特殊木制的架子，显得格外亮眼。

桌子的边上是已经沏好的茶水，更里面则是一堆拴着红色布带子的、大大小小形如草帽的成双成对的金属制品。这个东西叶翎知道，那便是金箔。小时候，他家有一个，大概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放在他家冰箱上，因为那时候还小，够不着金箔，他只能在那里望着。

可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了。今天得以相见，还有些某名奇妙的熟悉感。

桌子周围，并不都是穿着丧服的人，准确的说，就只有一两个是这样的。其他人，都穿着带着土色的便衣，腰间都系上一条红色的带子，头上还都带着白色的头带。在这周围的绿景都仿佛快被染成白色的海洋中显得格外亮眼。

他们看上去，都是一帮中年人，那一个个焦黄棕黑的皮肤，看得出来他们经历了不少风吹日晒。

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其严肃，甚至可以这么说，不穿白的几位中年人，显得比穿白的人更加深沉，庄重。从某个侧边观察，他们就好像，在等待着某一个命令，蓄势待发。

尤其是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看上去也有六十多的老人，板寸头发并未全黑，焦黑油光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可他此刻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虔诚，看的叶翎都有些出神了。

他们一个个，用黑黑的泛着油光的大手，拖着手中的某样神秘乐器，即使那东西并不大，一些人的手掌可能都快托住最大的底部了，可每一个坐在那里的人，那只托着的手，无不是爆着青筋，肉眼可见！

还有一些人，正把那挂着红布的金箔带子，一圈一圈缠在自己手上，那力道，就好像生怕金箔脱手似的。还有一个人，腰间挂着一个大鼓，那可不是啥安塞腰鼓，可没那么高级，看上去极其老旧，叶翎都怕他们那一棒头下去，鼓面都会捅出个窟窿……

桌子周围的木架，则是挂满了一个个像是铜制的园锣，从上到下越来越大，一排一排，看上去古奇神秘。

很显然，他们再等待着什么！那敲木架锣的中年人，不知所措地一会儿望望桌子中间的老人，一会儿望望远处丧事儿帐篷里身着白丧服的东家。

没在那愣多久，叶翎突然听到了爷爷在叫自己，该轮到自己和家人拜堂鞠躬了。

他们这儿得习俗，是近亲哭丧，外亲着丧（着丧服。当然，近亲也会着丧服。），远亲跪丧，非亲敬丧。（远亲就是没有啥血缘的亲属，名分上有亲戚，年轻人要跟着跪拜。不是亲戚的人，大多是死者年轻时的旧相识，亦或者是邻里乡亲认识的或者曾经有过节的同龄人，他们仅仅鞠躬敬礼即可！）这一串顺口溜，就这样从古传到今，世世代代，延续往复。

今天这人来的还挺多，一看这李教练，以前的人缘就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人来送他。

排着一条长龙大队，他们在门外等候着。虽说这话对死者极其不尊重，可他心里还是低估着：慢死了，还这么无聊，唉……

眼神东瞅瞅西看看，他就看到了院子里，一个角落，有一对纸糊的童男童女，斜放着躺在那。

“爷爷，这居然还有童男童女，你看！”叶翎惊奇地指给他看，接着问，“这童男童女是用来干嘛的啊？下葬的时候一块入棺材的？”

“对，明天预炼的时候，这些童男童女，包括旁边的那些大马和轿子，都要派上用场。”说着，爷爷又自顾自地探头看向前面。队伍前面好像出了啥事儿。

叶翎觉得爷爷这话不是一般的敷衍……

刚想起什么他听到过的话，他的注意力就被身旁的对话打断了：

“让外面那帮臭要饭的赶紧吹！你去告诉他们，现在赶紧吹，我加钱！”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

“不行啊！那个大黑脸死活不让，说什么：吉时未到……他就是死活都不吹，旁边的罗师傅都不敢碰桐锣架子了。”这次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这帮臭要饭的，真的是腻虫（方言，令人讨厌的意思）……我不是告诉你别请他来嘛！你看看他一来就跟个瘟神一样，带着一堆破铜烂铁往那一杵，嘛也不干！”

叶翎小心翼翼的回头一看：两个身着丧服的人在那低声吵吵着什么，听得叶翎一阵糊涂……难道跟外面的大爷有关？

场面陷入一阵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