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重门

今日是国朝帝王顾策的及冠礼，冠礼过后，少年天子便开始亲政，所以，意义非凡。

一大早，顾策就被姐姐从龙榻上提起来，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无奈：“阿姐，还早……”

玮元长公主顾韵禾凶巴巴地晃了晃弟弟：“虽然早，可今日各项事宜繁重，你必须得好好准备，只怕这时间还迟了呢！我的笄礼，皇祖母天不亮就把我叫起来了。”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姐姐年前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可以被姐姐训斥，和姐姐撒娇。

都说天家无情，可在这对姐弟这里，这句话不成立，顾策很是依恋自己的姐姐，几乎将她当成了半个母亲，而顾韵禾也极是疼爱弟弟，二人的感情甚至比一些寻常人家的姐弟还要好。

究其原因，实是二人的父皇母后都走的太早，顾韵禾原本就是姐姐，女孩子成熟的又早，是而一直悉心照料呵护弟弟，于顾策而言，姐姐其实算作精神上的母亲。

对于母亲的离开，顾韵禾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生完弟弟不久后，母亲突然去找父皇，不知说了什么话，总之，她自尽了，而父皇满身是血，木木地抱着母亲，枯坐了一整天，还是祖母去劝才好。

她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宫里的人一向口风很紧，她只管自己的弟弟，那时弟弟还是个小婴儿，她也还小，能做的只有吩咐乳母宫女内监照顾好他，时不时跑去逗一逗。

母亲是死后被追封为瑾懿皇后的，在世时并不是皇后，虽然她确实是父皇的结发妻子，听说好像是玉安国的郡主，只不过玉安国已经被父皇灭了，不知母亲的死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不知不觉，顾策已经从一个只会哭闹傻乐的小奶团子长成了会拉着她衣角奶声奶气喊姐姐的小小孩了，疑问在她心中越来越浓，以至于和父皇有了那么丝隔阂，每年祭拜母亲的时候，她从来不和父皇一起去。

父皇好像不以为忤，顾韵禾还听他和薛贵妃说过：“禾儿很像她。”

像谁？母亲吗？

顾韵禾不知。

自母亲死后，父皇一直郁郁寡欢，后宫也空的不像样子，只有一个薛贵妃，还不怎么去找她，大臣们屡屡上书，皇祖母也说过几次，父皇就是不听。

她和弟弟也并未交给薛贵妃或者谁，而是父皇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顾策八岁、顾韵禾十一岁那年，父皇驾崩了，当时是顾韵禾在榻边侍疾，夜深了，她有点困，正在打瞌睡，突然听见父皇的声音：“文儿，是你吗？你要来带我走？”

吓到了顾韵禾，她忙跑过去：“父皇，怎么了？”

父皇浑似没听见她的声音，犹在叫道：“文儿，文儿！”

顾韵禾知道，这是母亲的乳名。

良久，父皇才平静下来，转头看见大气不敢出的女儿，无力一笑：“禾儿，朕……爹爹方才，看见你娘了，她要带爹爹走了。”

“爹爹正值壮年，不会的。”顾韵禾红了眼睛。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这是你娘走后，爹爹第一次梦见她。”父皇眼神迷离，不知是不是看见了过去的岁月：“你娘一定是恨透了爹爹，所以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看看爹爹。”

“父皇……”

她更想问，是不是你逼死了母亲？或者，母亲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但是，她问不出口。

父皇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道：“禾儿，你记得，别以为一辈子很长，很多事情都无所谓，有些话，不说出来，就永远没机会了，有些人……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说罢，父皇溘然长逝。

他最后的要求是，和母亲合葬，而薛贵妃，在父皇的头七，殉情而去。

年幼的弟弟懵懵懂懂地被推上皇位，许是被父皇亲自教导的原因，顾韵禾显示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冷静，她辅佐着弟弟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主，在十四岁那年，武将林胜谋反逼宫，顾韵禾沉着地调动禁卫军，与兵部尚书薛霆里应外合，剿灭了林胜。

这么多年，也是帮着替未亲政的顾策与朝臣周旋，平衡各方势力，殚精竭虑至极。

连太皇太后都感叹说：“禾儿若是个皇子便好了。”

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属不易，顾韵禾从回忆中走出，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弟弟，不由得感叹时光飞逝，奶团子已经长成翩翩佳公子了。

“阿姐，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少年依旧如儿时般蹭着姐姐的胳膊，向姐姐撒娇，顾韵禾莞尔一笑：“什么事？”

“那个，昨天来宫里探望皇祖母的白家小妹长得可真美，阿姐，你不是，策儿该娶皇后了吗？”少年腼腆地笑了。

顾韵禾顿时生出“我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自豪感：“陛下长大了啊……这算什么，明日，阿姐就让白家姑娘入宫，若是言容工德不差，阿姐立刻求了皇祖母懿旨，册封她为皇后。”

“嘻嘻，我就知道，阿姐最好了。”顾策眉开眼笑：“阿姐也该成亲了吧？我的阿姐，要配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嗯，等你纳了皇后，阿姐……确实该找个驸马了。”

嗯，阳光明媚，一切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