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笔下无风华

（三十二）

170君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班上那个爱画画的女孩子。

她坐在班上最不起眼的角落，有时候一抬手，袖子上全是白色的墙灰。半个学期以来，170君就没见她笑过。若不是那次她与老师顶嘴，怕是班上没人知道还有个她。

那次的政治老师无意间谈到早恋——这位老师总是一言不合就摆起龙门阵——老师一脸不屑，黑框眼镜下的细眼一眯，嘴里吐出不近人情的话。他说：“不要以为恋爱有什么好，你们谈恋爱除了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还为了啥？一个个毛都没长齐，懂什么叫‘爱’吗？尤其是喜欢同性的，给我注意点！那么恶心！”

全班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吁”声，突然，一道拍桌声乍起，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孩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说：“老师，你错了。”

（三十三）

她的手攥成一团，面部因怒气显得有些抽搐，嘴唇紧抿，170君都怀疑她会把自己的嘴巴咬破。她似乎平生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老师，声音有些怯懦，有些红肿的眼睛所透露出来的眼神却是坚定的。

政治老师也不是个善茬，在家里被老婆压榨，难不成在学校里还要被学生牵着鼻子走？

女孩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个字像炮弹一样从嘴里发出。“或许我们在你们眼里是小，有些事我们也确实不懂，但是，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都有自己的想法。”

“你的看法再怎么样，那也只是你的，不能代表一切。能不能不要用你的想法给所有人定罪？”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喜欢同性有错吗？为什么全世界都不接受？”

渐渐的，她哭了起来，眼泪从脸上滴落，有些字被哭泣声代替，变得模糊。

“是不是只有迎合你们的想法才叫好孩子？才不是离经叛道？”

“……”

沉默像水中的墨蔓延开来，平日菜市场似的教室此刻只剩下女孩的哭泣声。

在前一天，170君无意间看到她趴在桌子上，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睡觉。手肘下压着一封信……

（三十四）

170君曾看过她画画。

她操控着铅笔，在白纸上画下一条条线条。但每幅画都不完整，总会缺点什么。

比如树下人手中明明有遛狗绳，却不见狗；比如她画的明明是鸳鸯，却不见另一只；再比如她画的明明是两个人，却朝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后来，女孩的家长到学校给老师道歉。当时，到那时大家才知道原来女孩爸爸以前是个罪犯，即使女孩成绩再好，上不上得成大学都有问题。现在家里就指望着女孩赶快嫁人，好拿到一笔嫁妆。

再后来，班里便没了女孩的身影。大家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依旧醉生梦死，依旧破罐破摔。170君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班里老师说话没再那么刻薄了；女班长学习更加努力了；上课时，左边的男生偷偷看前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毕业时，有人突然提起那个女孩，猜想她的现状。

有人说，她或许已经嫁人了。

有人说，她或许自己创业去了。

有人说，她或许因为成绩太好，被大学破格录取，上大学了。

170君却想说，她此生，或许不会再与那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