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转世 醧忘奈何（下）

　　“喂…喂喂…老子想杀你啊喂…要走…你问过我了吗？”

　　“本王警告过你，不要不知好歹！”

　　楚江王重重一脚踢开了必安，必安却好像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发出一阵阵重重的喘息声。

　　“哈哈哈哈哈…我尽力了…”

　　无咎……

　　你做君子，我便做小人

　　你做好人，我便做恶人

　　你要我走，我便远望着你

　　你要我死，我便为你而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必安转过虚弱的身体，用最后的力气大笑起来，瘫倒在偌大的社稷宫内。

　　很久以前，我们都还是小鬼…那时便只有你一人陪在我的身边，你还记得吧…我从小就爱哭，所有人都嘲笑我，说我是爱哭鬼，是个阴阳怪气的娘娘腔…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吧…

　　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不嫌弃我，愿意陪我扮吊死鬼去吓唬别人…愿意和我一起领罚，愿意分给我一半的好…

　　必安闭上了眼睛，笑声慢慢轻了下来。

　　我凭什么值得你为我做这些…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切，去偿还你对我的好…

　　这不能怪任何人，他们都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个另类…就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那份炽热的感情，它就真的只配藏在心底埋一辈子吗…

　　社稷宫内变得鸦雀无声，必安从怀中掏出了那朵纯白色的彼岸花，嘴角露出了那最后一丝笑意。

　　我们黑白无常一起勾魂索命几千年了，在人间见证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我曾以为我们都已经习惯了离别，但我真的错了，换成自己我好像真的放不下…

　　来生再见吧…

　　社稷宫内最后一丝生气散尽了，任凭人影清冷，纯白的彼岸花瓣离开花萼，散落成卑微的纤尘，随阴风吹来，又随阴风散去。

　　寥寥浮生恍如梦，白衣浸染悲寰凉。

　　忘川河畔，奈何桥头。

　　“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无咎和小寒走过众生宫，又一次见到了闪着幽幽尸绿色的忘川河，无数无家可归的怨灵和恶鬼尸沉河中，久而久之累积的怨念便在这忘川之上反复轮回。

　　忘川河上有座奈何桥，奈何桥边有个醧忘台。

　　醧忘台上有个老孟婆，孟婆手里有碗孟婆汤。

　　喝下孟婆汤，人们便会忘却前世的记忆。

　　孟婆年岁已高，镇守奈何桥和醧忘台已有数万年之久。她也常年坐在醧忘台上，见桥上人影凋零，目睹尘世浮华的世间百态和世态炎凉。

　　交换了一魄以后，小寒也拥有了一些灵力，慢慢地在她的体内催动起来。虽然钻心的疼痛丝毫未减，但身体却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无咎因此分担了小寒十分之一的痛楚，也因此真正读到了小寒的内心。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灵魂真正融合在了一起。

　　孟婆坐在醧忘台上，自顾自地讲起话来。

　　“老身难得见到如此景象…一个枉死的凡人竟和一个短命的无常一同来到醧忘台…老矣…”

　　“孟婆，请赐孟婆汤。”

　　孟婆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轻取一瓢浑浊的忘川水，和着八种不同的草药，在冥火的烹煮下制成清澈通透的青色液体。

　　啾啾，你能听见我的心声吗？

　　现在心意相通，我都能听见了。

　　你…要和我一起转世吗？

　　嗯…嗯嗯…

　　不行的…你是无常，你有你的职责，你得留在冥界…你有更多需要做的事情…

　　我不愿意抛下你一个人独活，在彼岸花开始凋谢的时候，我便已经认定了我的想法，再也没有改变过…

　　那个劫走我的，是必安对吗？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孟婆稳当的端着两碗孟婆汤，轻身从醧忘台上跃下，碗竟纹丝不动，汤水一滴未溅。缓慢酌匀后，孟婆将碗递到二人的手中，小寒无咎相视一笑。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孟婆汤会洗去所有的污秽与美好，喝下它，你们将回归那轮回的宿命。”

　　无咎和小寒对视一眼，交杯互饮，孟婆汤慢慢入喉，两人只觉得一股奇特的味道在喉间划过，一切却又显得那么平淡无奇。

　　孟婆慈祥地笑了起来，沿着那玲珑而至的玉阶一步步走回了那高高在上的醧忘台。

　　“老身不便远送，一路小心。”

　　无咎牵着小寒的手，朝着孟婆最后望了一眼。

　　我们走吧…

　　酆都城，转生殿。

　　“请转轮王放行。”

　　无咎手里的城隍令闪着金色的光芒，转轮王见到路引，又瞟了一眼小寒，轻笑了一声后，便打开了转生殿的大门。

　　“若转轮王遇见必安，能否帮我替他收尸…”

　　转轮王没有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露出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笑脸，就好像一切都很平淡无奇的样子。

　　转生殿外，转轮台前。

　　无咎和小寒停下脚步，最后凝望着彼此的脸。

　　啾啾…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的…你忘了吗，我们各留了一魄在对方的身上，一定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不要骗我了，那只是一魄而已哎…六界那么大，我们何德何能再次相遇？若你投胎成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我投胎成一个低等的妖精，那可如何是好？

　　不要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就算你生的再低贱，我也都会从地里给你挖到我的身边的。

　　万一我藏起来了怎么办，你能找到我吗。

　　我一定能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天涯亦是海角，我都会寻到你的踪迹。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都愿意找下去，直到把你找出来为止。

　　好，我等你…

　　无咎轻轻搂住小寒的腰。

　　不过在我找到你之前，你要许诺我，你的衣带只许让我一人解开。我许诺你，还你一世的幸福。

　　小寒的脸突然鼓得彤彤红。

　　死啾啾…都到了转轮台前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真让我失望了！亏我死心塌地地待你，而你怕不是就仅仅馋我身子吧！你这个衣冠禽兽！

　　我…只想在你一个人面前…做那衣冠禽兽。

　　跳吧。

　　无咎的唇狠狠落下，滚烫的泪珠划过她的唇瓣，她最后一次的咬住无咎的唇，伴随苦涩的泪水，用最放肆而压抑的欲望，挥霍所有的爱来索取他的心意。

　　“小寒，我爱你…”

　　爱人坠最缠绵甜蜜的黑暗深渊，那惊鸿一瞥的紧紧相拥后，最终落幕在绝望之地的最终狂欢中。

　　转轮台前的一切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所有事物都充满生机又无限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