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归

山里的雪来的飞快，不过刚过初冬，便已是漫山飞雪，天寒地冻。

正值夜间，山中漆黑一片，唯有几缕月光偶然散落山间。山林深处，一间木屋的亮光点亮了一片天地，给这死寂的深林添上了些许生气。

木屋内，火光温暖了整间屋子，可木屋修建已有些岁月，屋角裂开的缝隙间仍是有冷风窜入，激的床上的江依苧一个哆嗦，蓦然睁眼。

“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见江依苧睁了眼，一旁照顾她的苗千儿急忙上前关切询问。

但她话未讲完，就被扼住了喉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苗千儿甚至都没看的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江依苧的耳边还回荡着记忆里的铁马踏蹄，厮杀呐喊，脑中还浮现着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染地河。

突然察觉有人靠近，她近乎下意识的伸出手，直接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当江依苧回过神来，眼前恍惚了一下，出现的不是塞外战场，而是一间略微有些破旧的木屋。

江依苧茫然转头，当她看清苗千儿的脸时，瞳孔因讶异猛然收缩。

但苗千儿却无暇顾及她的这一反应，被人捏着喉咙，从未经受过如此惊吓的苗千儿下意识的掰着江依苧的手，恐惧之下，几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泪水滴到了江依苧手上，她立马像被烫着一般缩回了手。苗千儿的呼吸重新通畅，被吓的脚下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千儿，是你吗……”江依苧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为何这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苗千儿心生疑惑，但恐惧让她的这个问题卡在心里问不出来。

江依苧感觉自己的视线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她飞速的打量着四周，一切的一切，都与记忆力的画面一一重合。

江依苧深吸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了一些:“现在是哪一年？”

“建……建元三十四年。”突然被问话的苗千儿战战赫赫，声如蚊呐。

不错了，不错了，这确实是二十年前！

江依苧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曾经流干了的泪在这一刻模糊了视线。

她记得，在抵御了外族入侵之后，她被下令封为了镇国将军。然而战争的胜利不过是了结了她人世间唯一的牵挂，回京后，她兢兢业业辅佐皇帝数年直至国泰民安。

之后，江依苧便辞去了镇国将军的职位，安顿好一切后便跳崖自尽了。

而她当时跳的崖，正是二十年前，她不慎跌落的悬崖。

也是在这崖下，苗千儿救了她。

江依苧愣愣的望着苗千儿。苗千儿被她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往远处挪了挪。

就在刚刚江依苧掐住她的一刹那，她分明看见江依苧眉宇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戻气，那完全不该是一个江依苧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

苗千儿不知江依苧究竟是何人，但隐约能感觉到，江依苧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苗千儿下意识的动作让江依苧立马反应过来，她刚刚吓着如今素未谋面的苗千儿了。

“对不起！”江依苧生怕苗千儿对她产生隔阂，急急忙忙解释:“我刚刚醒过来，方才的举动都是下意识，不是有意的，吓着你了真是对不起！”

“没……没关系。”江依苧态度诚恳，渐渐挥去了苗千儿心头的部分惶恐。她尝试着站起来，却是脚下一滑，又跌坐了下去。

“哎！”江依苧惊呼一声，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去扶她。

苗千儿对着江依苧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躺着好好歇着吧，我自己能行。”

江依苧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扶着旁边的桌子脚，缓缓站了起来，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都如鲠在喉。

现在苗千儿都不认识她，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又有什么能对她说的呢？

“谢谢。”

最终千言万语，只能凝聚于这简单二字。

苗千儿只当江依苧是在感谢自己救了她，有些腼腆的低下了头:“没关系，我行医，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不，不只是如此。江依苧微微一笑，心中暗道。

不只是这次，还有未来很多很多次，江依苧竟一时数不清，苗千儿在前世十年内究竟救了自己多少次。

就连那最后一次，苗千儿不惜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她江依苧的命。

如果不是苗千儿替她挡了一剑，她也不能确定，那最后一场仗是否能打胜。

但苗千儿的死，也正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时只剩苗千儿与她相依为命，苗千儿死后，她孑然一身，在这世上浑浑噩噩的过了数年。

思绪至此，江依苧轻轻叹了口气，扭头朝苗千儿望去。

此时二人都已睡下，因江依苧受了伤，苗千儿就把床让给了她，自己打了地铺。

哪怕屋里燃着柴火，地上多少还是有些凉。江依苧一时心疼，轻声询问:“你要不要上床来睡，地上凉。”

苗千儿翻了个身，望着江依苧笑了一下:“不碍事，你睡吧，我不冷。”

“你还是上来睡吧，明日要是病了，谁给我带路出去？”江依苧忍不住打趣道:“大家都是姑娘，难道你还怕我对你做什么不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苗千儿也不好拒绝。于是，她抱着被褥爬上了床，把手上的被子叠在了床上的另一条上。

两个人共挤一个被窝，外加两条被子盖在身上，瞬间暖和了不少。

沉默了一会儿后，江依苧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个人待在深山里，没有其他人陪你吗？”

“以前是有的。”大概是暖和，苗千儿忍不住往江依苧那儿挪了点，“我一直和我师父住在这儿，但不久之前，他去世了。”

“……抱歉，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没什么的。”苗千儿释然一笑，“师父行医，他经常教导我，生老病死乃是常态，而我们能做的，不过就是尽力让这样的常态晚点发生而已。”

“但医者终究只能拖延一下时间，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总有一天，我也会迎来这一天，然后去见他老人家的。”

江依苧听的心中一酸:“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将来会发生这种事……不许瞎想，这种事还远着呢。”

“我不瞎想了。”苗千儿听得出江依苧是在关心她，连忙转了话题:“我是被家里人送到师父旁学医的，自打我记事起，就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

“但师父跟我说，家里人把我送到这深林里来，也是为了让我躲避劫数……但具体是什么劫数，师父也未曾和我详细提过。”

“如今，师父也走了，我也该回到他们身边了。只是这几日恰巧接连碰上风雪，我便暂时留在了此处，等这风雪停了再出发。”

“那我们便一路吧。”江依苧将被子往苗千儿那儿挪了挪，“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就护送着你找到家人好了。你放心，我会点功夫，护你周全没有问题。”

“谢谢。”苗千儿展颜一笑，眸中清澈似水。

江依苧忍不住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谢什么，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你要是谢了我，救我命这事，我又该拿什么报答你？”

其实苗千儿所说的一切，江依苧早已知晓，包括之后会发生什么，也都是一清二楚。

当她将苗千儿安全送到家时，却发现这里早已经历了一场变故，苗千儿的家人举家迁移，不知去了何处。

她也因此收留了苗千儿，将她留在了身边。

如今一切重来，江依苧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这一世，一定会将苗千儿护的好好的，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包括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危难，这一世，她势必全都斩草除根，不会再让它们毁掉自己的幸福！

江依苧望着已然熟睡的苗千儿，眸中渐凉，不过多时，脑中便已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