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就躺到了许墨家的床上。
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下的触感有些陌生。床垫有些硬，枕头凹陷的程度也不是你熟悉的，身上盖的被子带着你有些熟悉却不属于你的气息。
“我怎么睡着了？”你有些懵。
“醒了？”
许墨坐在你床边的书桌上，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支钢笔。见你醒了，他转了椅子过来面对着你，脸上是平淡温和的笑意。
“抱歉抱歉，许教授我怎么——”你想起身，却觉得心口处传来一瞬间钻心的疼。
你“嘶”了一声倒抽了口冷气，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
“还是很难受吗？”许墨看着你，凝重的表情像是关心，但又好像夹杂了些别的情绪。
“有一点。不知道怎么了。”你当着许墨的面不太好意思揉自己的胸口。
“我猜，你是不是熬夜加班久了，所以心脏有些不舒服？”许墨问。
“嗯，你怎么知道？”你有些惊讶。
“你刚才睡着了，我看你很累的样子，猜的。”许墨简洁地说。
你撑着自己下了床，只觉得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好意思啊许墨教授，来您家吃饭，结果还睡着了。我——”你余光瞥到许墨书桌上的小钟表——“八点半了？我睡了这么久？”
“还好。不是很久。”许墨笑了笑，“饭菜我都温在锅里了，随时都能吃。你现在是不是很饿了？”
“您该不会一直在等我醒吧？”你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说要请你吃饭，哪有我自己先吃完的道理。”许墨站起来，“我去盛饭，你去餐厅等着吧。”
“太不好意思了许墨教授！！您是不是饿死了！！您应该早点叫醒我的。”
看着你连连道歉，许墨轻声说：“不用这样抱歉。我有时候做实验误了时间，经常很晚吃饭。没关系。”
饭桌上，气氛好像又有点僵硬。许墨盛了一碗汤递到你手边。“尝尝？”
“好喝。”你喝了一口之后说。
“现在舒服点了吗？心脏还疼不疼？”许墨关切地问。
“嗯，没事了。我从小到大就是只要有好吃的，就什么病都好了。”你笑着说，“没想到许教授您厨艺这么好啊。这真是鲜为人知的一面。如果《发现杂志》能登八卦的话，我要是把这个写进去，估计一定会销量暴涨。”
许墨只是笑了笑，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这几个菜还和胃口吗？”
“特别好吃！早知道有这么好吃的菜我还睡什么觉，真是对美食的一种亵渎。”你激动地说。
口味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许墨心想。看着你苍白的面容带着满足的神情，许墨心情有些复杂。
你疼得昏过去的时候，许墨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报复的快感。
相反他觉得自己生出了久违的情绪，叫作心疼。
“你的守护神呢？”
吃饭的时候大概是没什么话题可聊，许墨就找了个话题。
“我啊……不瞒您说，其实我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有守护神。”你提到这个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那少年组封印师精英赛你是怎么参加的？”许墨好奇地问。
“我还没到20岁呢，虽然，马上就到了。”你情绪有点低落，“怪我没用吧。我小时候一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人能帮我封印守护神。”
你叹了口气，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因为这个，别的小伙伴都瞧不起我。至于少年组封印师比赛——实在不行，我就只能去走个过场，上场就认输算了。”
“就算没有人帮你，想找一个好说话的、不用击败他才能封印的守护神应该也不难吧。”许墨问。守护神中，一些辅助类evol的守护神还是有很多脾气温和的存在的。一般只有攻击类evol的守护神才必须要用击败的方法封印。
“是啊。我孤儿院的小伙伴们基本上也都是找的这样的守护神。可能是我太笨了，连这样的好说话的守护神都不想要我。”你越说声音越小。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再这样下去，过了30岁的成年精英赛，你的封印师级别就被固定了。如此低的级别，可能未来的道路会很难走。”许墨平静地说。
“我知道啊。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被嫌弃的，以后，也不怕受人横眉冷眼了。”
你说话的时候，许墨忽然就想起，也不知道是多久多久以前，那个只有八岁的小男孩站在马路上，茫然地看着街道。他想过马路，可是却辨认不出信号灯的颜色。而身边，再也没有那个能牵起他手过马路的人了。
曾经的许墨，也是如此被人唾弃。虽然他是守护神，可在守护神中，他的evol几乎是最弱的、最没有用处的，没有一个封印师看得上他的evol。
别人的evol，哪怕是辅助类多少都有些用处。而他的evol，就好像闹着玩似的。他天生看不见色彩、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而他的evol，就是复制自己的双眼，让别人也暂时看不见色彩。
仅此而已。
这样的evol，就好像只是他单纯在发泄他对自己的残缺的愤怒而已，毫无用处。
有的守护神问他：你的evol不过是让我知道了你有多可怜。一双看不见色彩的眼睛，要它有什么用。
是，他的evol就是这么鸡肋。仅仅让对手的视线暂时失去色彩而已。真正在赛场上，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所以后来，他毫不犹豫地付出了那一只眼睛的代价。
这样的眼睛，失去了，确实没什么可惜。
“许墨教授？您怎么了啊？”你挥了挥手。许墨怎么突然就愣神了呢？
许墨回过神来，在你放下手之前，一把握住了你的手。
“让我做你的守护神，好不好？”
你惊呆了。一时间你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许墨教授，您没事吧？”你想抽回自己的手，可许墨把你的手握得很紧。
“我很意外，在这场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和过去的我一样的路。”许墨低着头，喃喃自语，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你没听清他嘟囔什么，不过许墨马上抬起头，温和的眼眸像是被浸了墨色的海，你看着，不自觉地就想沉沦。
“让我做你的守护神，好不好？”
“许墨教授，您是认真的吗？”
许墨向来是独来独往，从没听说过他做过谁的守护神。甚至许墨神秘到都没人知道他的evol是什么。这样一个不管是在守护神界还是在封印师界都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当别人的守护神？
而且还是主动选择了被无数个守护神嫌弃的你？
“许墨教授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你嘴角动了动，“如果您是因为同情我的话，其实不用——”
“我知道，对我你或许有很多疑问。也许我的所作所为也让你觉得有些唐突，好像我对你别有所图。”许墨平静地说，“不过守护神和封印师的契约是神圣的。我做了你的守护神，我对你的忠诚将再也无可撼动。你就不需要再对我如此戒备，而我——”许墨低下头，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而我，也不会再控制不住地去伤害你。”
“你马上20岁了，少年组封印师比赛即将到来。这个时候，无论出于任何目的，你都没有理由拒绝我。”
你看着许墨，内心的惊愕慢慢被欣喜填满。虽然你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你觉得世界上绝对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但是就像许墨说的，只要契约完成，你和许墨之间就再也没有秘密、不会有谎言和背叛。
对你来说，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你的确没理由拒绝。
“我，我是很高兴。可是，许墨教授，你真的想好了吗？”你支支吾吾地说，“成了我的守护神，我又这么弱，你的实力可能会被削弱一大截。而且，你还有可能经历evol衰竭。”
“我知道。作为守护神，这些我比你清楚。”许墨说道。
“那你还——”
“这是我的选择。而且，我有自信，我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很多。你说的evol衰竭，我大概不会走到那一天。”许墨平静地回答。
“那，你也再没机会成为神之守护者了。”你小声问，“你们守护神，不是都很期望成为Ares那样的人吗？”
许墨听到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Ares的选择，跟我许墨，有什么关系？”
许墨站了起来，向餐桌边上撤了一步，然后，单膝下跪。
你有些惊了。从没有过守护神的你竟不知道，原来缔结契约的仪式是这样的。
许墨把你的手托在他的掌心，像是最忠诚的骑士握住了他要守护一生的公主一样。紫色的流光从你们手心之间溢出，起初你还觉得它们像萤火虫，可后来你才看清，原来这些光芒汇聚到空中，化成了一只只紫色的蝴蝶。蝴蝶煽动着翅膀飞向空中，在它们飞到最高点处瞬间破灭成紫色的光点。
许墨轻轻在你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后抬起头看着你。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再次看向你的时候，目光依然和几十年前他跪在那个九岁的小女孩面前时，一样的赤诚，一样的热烈。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笑容里有哀伤，有满足。他甚至不知道他眼角晶莹的泪中，爱恨交织，究竟是哪一方占了上风。
他现在只知道，眼前站着的你，承载着他全部的渴望——无论是因爱而生的信仰，还是因恨而生的欲望。
他天生看不见这世界的斑斓色彩，唯有你出现，为他带来了他生命中唯一的颜色。
你对他而言，曾经是救赎，又曾经是最残忍的审判。
然而这些，你都不知道。
你目光中有些许错愕，但天真的眼睛里还是闪烁着激动和兴奋。
许墨跪在你面前，忽然就有些希望，他早就看透的这场荒诞的游戏，可以一直这样伪装下去。
如果永远走不到结局，或许，这样虚伪的陪伴和守护对他来说，也足以称得上恩赐。
许墨没有把他的契约念出声。
他在心里无声地念出最后一句，结束了这场仪式。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您将是我永恒的信仰。”
许墨抬起头，墨色的眸子闪烁着紫色的花火。
“神之守护者Ares，再次为您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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