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情字落缘 7

璇玑宫，润玉睡得并不安稳，陷于梦魇中挣扎着，汗珠打湿了枕头留却水痕，而他两道剑眉紧锁，薄唇亦是抿得发白，双手抓紧了身下的被单，隐隐有青筋浮现。

　　梦境里，他看见湖水犹如朝霞艳丽，那不是霞光喷洒映照的色泽，而是血染江河，浮尸百里，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像是熟悉又陌生，环绕于他的跟前久久不散。

　　他们都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遭此灭顶之灾？为什么会一夕之间发生剧变？为什么他会是他们之中的异类，又为何要给他们带来灾难？

　　那些质问的声音消散之后，他看见了一个红色身影，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包含了许多东西，最后是深深的不舍，“鲤儿，娘亲真的舍不得你。”

　　“娘！”他伸手想去抱住她缓缓倒下的身体，触碰到的却是一片虚化，那红色身影化为碎光于他眼前消散，记忆也因此空白了部分。

　　之后是长久的黑暗，有道白光透着黑夜将他包裹，那光芒很柔和，似乎驱散了他身上的痛苦，有道透明的门从两边打开，门后是化不开的浓雾。

　　画面如镜子放映出过往，他看到一个白衣少女，轻纱遮面，额生紫莲，芳华半敛却依稀可窥得绝世姿容，她风姿清越如天边皎月，亦如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轻渺得令人无人触及，又是那般的遥远。

　　少女不知因为对面那人说了句什么，她抬起手摘下面纱，俨然是千羽寒的容颜，桃唇轻启道出清晰的字意，“我欠他一命，守他三世安然，此生常着素衣，以纪过往不忘。

　　三世之后，本君亲自送他去冥界轮回，结束这一段尘缘，了却心愿再归来，归期为万年之内。”

　　“若是三世之后，你与他依旧纠缠不清，当如何？真要为他舍了你上神之躯？”那人又问，这次能听得清说了什么，也知那是一个男子。

　　“此事我托付给你，自是信你。”少女唇角上扬绝美的笑容，含了几分绝然的意味，徐徐道：“他曾误入我的情劫，为我舍了性命，如今他既是我的劫数，我便来应劫了。”

　　“羽儿。”润玉轻唤出少女的名字，她也似有所觉般看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额间的紫光化为流光隐入，“这是……封印！”

下一瞬，他便看见有颗晶莹剔透的白蛋飘浮于半空中，紫色流光如细纹遍布于蛋壳上，而那抹白衣变得透明，好似随时会消失那般。

　　不待他看得真切，身体就被一股巨力拉到冥界忘川，幽绿色的河水如胆汁浓稠，河中飘浮着白色的魂体，它们形态各异，无不叫嚷哀嚎着痛苦。

　　忘川河畔唯有那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安之若素，目光追随着什么人的身影，满怀期待和忐忑，怕她现在来了，又怕她不会来，想等得久一些，便能多看她一眼。

　　目光微微一滞，原来是她来了，白衣出尘，墨发如绸，永远是那般淡然从容的神情，似乎只有在他死的时候，那双清眸满是悲痛，不是爰，亦非怜。

　　“你是来送我的吗？这次最后一次了吧？”他回头对她一笑，笑容温和，如见久别重逢的故人。

　　她也是回以笑容，眸中的冰霜因了他而软化，可她从来不知，只道：“是啊，最后一次来送你了，此后你前程似锦，喜乐忧愁，皆与我无关。”

　　心中有种名为苦涩的滋味在蔓延，苦到连嘴里也像是含着黄莲，道出了那种难过，他笑容依旧，逐步朝她走去，“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你可否告诉我，你唤什么名字？”

　　而她竟是忘了避让，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她半敛了美眸，“我的名字，曾经被当成对我最好的祝福，清冷而不孤寒。”

　　“千羽寒，羽落清影映白衣，寒夜漫漫亦微凉。”

　　“千羽寒，我记住了。”这次我不会忘记你的，你给了我机会遇见你，那么此后万万年，我都不会放你离去，纵然我身死神灭，也容得生此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