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水默之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夜来携手梦同游

年少的时候，我曾遇到过一个精灵。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却用余生记忆。

那时的我青春年少，懵懵懂懂，却胆大肆意，一个人悄悄跑去了郊外——清溪峡。

这里流水淙淙，树木葱茏，禽鸟唧唧，一切都如此美好而静谧。

我看到了他——一个蓝衣蓝发的精灵，他有着雪白的肌肤，尖尖的耳朵，就那样，凭空静坐在溪水上，粼粼的波光下，他精致的面容犹如神铸，不染尘埃。

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可是，这个谪落水间的精灵，他无可挑剔的面容上，是难以忽略的哀伤。

他就那样静静坐着，面色淡漠，蓝色的双眸凝视着流水，温柔而哀伤。

恍然间，我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嘀嗒，有什么悄然间滑落，滴入水中。

我听到那低低的呢喃声“人类的女孩……”

那一声太过辛酸凄然，我竟不知不觉踏上前一步，却踩到了落叶，发出脆响。

那精灵终于抬头，神色寂冷，双眸凛冽。

那一眼，仿佛含了万昑冰雪，令我瑟瑟而战栗。

他起身，消失不见。

而在那之后的时日，我却始终不能忘怀。

我总是心心念念要再去清溪峡，想着再看那精灵一眼，却再未遇见。

后来，政府下令告诫，清溪峡水势湍急，气候异常，游人少去。

那一瞬间，我似是明白了什么。

清溪峡清溪峡，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二、夜台茫昧得知不

我从未想过，我还会再看见他。

那是个无风的夜晚，星光灿烂，我看见了他，还是那样的蓝发蓝眸，却穿着人类的衣裳。

他颀长的身影静静立在广场中，轻而易举间，便夺取了众人的目光，然而他的神色却太过冰冷，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怔怔，音乐喷泉？

今夜的水流仿佛都在哀伤，蛰伏着不肯喷涌，只是静悄悄的空荡。

他就那样安静看着空空的喷泉广场，恍惚中，仿佛跨越了千古的寂寥，那样冰冷而绝望。

他站在人从中，却立于这人世之外。

繁世三千，竟无一物能让他羁绊吗？

我怅然若失。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不是没有，而是唯一的羁绊，已断。

而他却固执的，傻傻的，紧紧地拽着那一端，直至鲜血淋漓也不肯松手半分，转瞬颓然。

三、漳浦老身三度病

时光，是最无情的，那眨眼间匆匆，我已过半生。

那一日我看着发间的银色轻叹，在接了一个电话后，更是叹然。

我一个姓王的远房姨母，昨夜去世。

她一世孤苦，丈夫早逝，唯一的女儿听说也在韶华正茂时离去，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个坚强的女人辛苦地撑了很久，同样悄无声息的离去后，将她唯一的房产，赠给了我这远房的侄女。

我为她办理了丧事，然后前去她的住所，想要清点一下房间然后出售，我已经有了一套住房，无谓再多。

那时，我以为在姨母离去后，房间无人打扫，应该比较杂乱。

可当我推开房门，却发现，那不算大的房子，却干净、明亮，整齐。

我有些讶然，却也未想太多，约了中介上门看房，一番讨论，想要尽早出售这套房子。

我没想过，我会在这再也平常不过的小屋里，再看见他。

那个精灵从里面推开了一间房间的门，神色清冷漠然，却在回首看向那房内时无尽温柔缠绵。

我知道那间房，那是姨母的逝去的小女儿居住的地方。

这些年，我听闻姨母一直保持着那房间的原样，未曾动过半分，更不许外人进入一步。

但是，那个精灵，却凭空般，从那个房间走出，轻车熟路。

他轻轻的关上了那扇门，动作轻柔而迅速，仿佛不允许别人窥探分毫他的珍宝。

他淡淡的看着我，又仿佛越过我看向别处，清冽如水的声音，“我要买下这套房。”

“什么？”我错愕了，这个男人，不是个精灵吗？

他为何需要这人世的俗物？

他面无表情，只淡淡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鬼使神差的，我将那套房出售给了一个精灵。

他一挥手，便是璀璨的珠宝，却是多看一眼也未曾，便再次进入了那个房间。

打开门的一刹那，他浑身的气息柔和。

那扇门，将他和人世，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孤身在那里，汲汲着一份不可得的温暖。

四、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偷偷多刻印了一把那个房子的钥匙，想要偶尔，能再看一眼那个精灵。

然而自从房子出售的第二天，那个温馨的小屋，便被流水阻了痕迹，复印的那把钥匙，再也打不开那扇门。

一如那个精灵，失去了那唯一的一把钥匙，便从此，茕茕孑立。

我站在屋外，凝视。

那个精灵，那个精灵，他是不是，独自蜷缩在那个小房间里，哀哀其伤。

伤吗？是伤吗？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那一袭蓝色衣裙不复年轻却依旧优雅的女子——国际知名钢琴家，陈思思，站在墓园中，轻轻抚摸着那片墓碑，淡淡道。

那一日我心血来潮去给那个留给我一套房子的远房姨母祭奠，在坟前竟不知不觉说出了疑问。

那个钢琴家缓缓走近，在我诧异的目光下向姨母面前献上了一束花，然后走到了旁边的一座坟。

她就那样依着坟墓坐了下来，丝毫不注意自己身为著名人士的形象，面容缅怀中带着悲伤。

我看到了那座坟上的名字——王默，姨母的女儿，那个房间的主人。

那有些发白的照片中，她笑得灿烂，美好。

陈思思突然向我开口问道，“你说的是水王子吧？”

水王子？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却没有说话。

陈思思并不介意，她笑了笑，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孩，似是感叹，似是伤怀“他还是那样，十年如一日，等着你。”

等？我一惊。

陈思思抚摸着照片，一声轻叹，“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她哼起了歌，是陌生的旋律，

“无法遗忘，这里玫瑰的盛放

”一路上，有你在我身旁

世间的花，都在勇敢的歌唱

超越一切带来光亮

……”

唱着这明明欢快的旋律，那位优雅的钢琴家，却已是泪流满面。

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梦里花儿知多少。

五、我寄人间雪满头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陈思思委托我送一幅画，一副包装完整、她十分珍视的画。

陈思思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它，眼中，是缅怀，是感伤。

她请求我，给那个精灵送上这副画。

我一开始是拒绝的，那个精灵，将自己锁在了一方屋中，铜墙铁壁，谁也进不得。

但陈思思坚定道，我只要在门外告诉她，这是王默的，他一定会开门。

王默王默，我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

“好。”

在听到王默的那一刻，门，开了。

他站在那里，神色莫名。

我将画给了他，“这是陈思思小姐委托我交于你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她还说，这是王默，最美的梦。”

我看到精灵空洞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他唇抿得很紧很紧，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慢慢，打开了那幅画。

那幅画，有蓝天，有白云，有绿树。

树下是五个人席地而坐，三个女生，还有两个男生。

他们的身旁，还有五个小小的人，或者是仙子。

每一个人都在笑，笑容灿烂而耀眼，无忧无虑。

那中间的一个女孩，微微笑着，侧着首，向一个方向凝视，目光专注而虔诚。

她凝视的方向，有一片碧蓝的、清澈的、如梦如幻的湖水，那湖水中央，有一个精灵，雪白的肌肤，蔚蓝的眼眸，也微微含笑，注视着她，温柔缱绻。

最美的梦，是她们和——他。

“人类的女孩，”那个精灵唤，一遍遍呢喃。

忽然间，他笑了，转身离去。

然而我却是无比错愕，那精灵，他披在身后那一头如水般的蓝发，一寸一寸，青丝成雪。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终。

（你离开后的每一日，我踏过我们走过的每一寸痕迹，触摸过你留下的每一缕气息，却始终再也没有一个人，有着血色的皮肤，微微仰头对我笑，轻轻唤一声，“水王子。”

相思成灰，直至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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