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博弈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包括贺府和叶府在内，京都城内十六名官员陆续被灭门，有位高权重的三品大员，也有七八品的芝麻小官，没什么顺序，但是总归影响力都没有超过贺大学士和叶将军就是了。京都城的大火每隔两三天就会燃起一波，京都城上空这些天一直飘着烧焦的难闻气味，城内的数百官员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京都城外，包括京都附近、渭州、达州、洛州三州共计十六座庆庙被烧毁，各州百姓人心惶惶，众说纷纭，流言四起，有的说是天灾，有的说是庆国触怒神明，神明降罪，也有的说是……庆帝玷污了神明，神明大怒要亡庆国，总之，就是人心浮动。

这般对比下，范闲对内库的秘密转移以及江南钱庄的动作就显得平易近人了些。

……

庆帝看着案前摞的满满的奏折，大部分是关于京都大火和神庙被毁的，有求朝廷尽快找出凶手的，有的请求他举行祭天以求神明宽恕的，甚至有请他下罪己诏的，还有几份，是辞官的，剩下一小部分是关于范闲的。庆帝眼里一片复杂，有惊，有怒，有冷厉，有愤怒，还有一丝骄傲和赞叹。

庆帝疯子……都是疯子啊！

庆帝不由叹道，不愧是……李家的血脉，一个，两个，都是疯的！良久，感慨完的庆帝回过神，还要想办法处理这一片狼藉。范闲的动作么，内库也好，钱庄也好，至少庆帝觉得，这才是正常人的玩法不是，虽然棘手了些，毕竟经济命脉被人掌握住的感觉可不好。只是……叶水悠，庆帝对于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丫头有些头疼。

如果说他和范闲的博弈是胜负相当，那么，尽管不想承认，庆帝还是想说，与叶水悠的一局，叶水悠略胜一筹。

这些天，移花宫在南庆各地的据点被他拔了不少，但是人却没抓到多少，抓到的也就二十来人，而且都成了死人。但是，叶水悠这些天给整个庆国造成的麻烦却是不小，这可不是几百条几千条人命的问题了。

十余名官员满门性命引起了朝堂不小的轰动，且不说其他官员的日日惶恐，生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就说这些死去的官员，虽然品级都不算太高但是都是干实事儿的，一下子朝堂空了这些缺儿，就足够剩下胆子大的人蠢蠢欲动了。庆帝也庆幸，也幸亏太子和老二不在了，不然怕是更乱了。

说完朝堂，再瞧瞧这民间，民间人心躁动不安，那些纷纷杂杂的流言，大部分都直指朝廷，甚至直指他这个皇帝，要说叶水悠没做什么手脚他却是不信的。庆帝随意拿起一个官员呈上来的奏折，搭眼看了下就气笑了，说他玷污神明？哦，还有诗词在文人中流传，正是那：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挣妖艳，芍药笼烟骋眉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如果说叶轻眉是神庙出来的神女，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

另一边范闲在范府安然地呆了一个多月，只觉得这京都是一天比一天压抑。他一边部署着内库和钱庄的事情，和庆帝开展政商之间的角逐，一边关注着老姐的动作。一开始贺府的灭门，他还能说一句老姐够猛，从最开始的惊，到叹，再到如今的麻木，他从来不知道老姐能这么狠，他知道老姐在逼皇宫里那人，和他做的一样，只是……这般手段也太直接了些，太……霸道了些。

范闲看向屋里角落处，那里一片黑暗，但是他知道有个人一直在那里。

范闲喂！老姐在哪里，我要见她！

黑暗处走出一个人影。

移花宫人（小九）不知道。

范闲听了这话，有些颓废地倒在椅子上，他捂住头，只觉得脑仁疼，这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孩儿嘴巴倒挺严。

范闲那老姐准备杀到什么时候啊……这都十几个了？

移花宫人（小九）主子的意思是，等。

范闲疑惑，等什么？

移花宫人（小九）等庆帝回复你的那封信。

范闲一炸。

范闲不、不是……你怎么知道？！

范闲震惊，半月前，他确实写了封信给庆帝，那封信他是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写的，并且让属下亲手交给陛下的，这人怎么会知道？！

他信里的意思很简单，他掌握着江南钱庄和内库，相当于掌握着庆国经济命脉，庆帝如果真不顾一切，那么他宁可鱼死网破，单方面掀起一场经济危机，如今庆国上下已见动荡，他要做到这一点不是难事儿。如果庆帝不想庆国大乱，那么就把斗争局限在他们三人之间。这么说老姐是在逼庆帝早点儿决断？范闲捋明白思路问道。

范闲你的意思是……等什么时候庆帝同意我的那个想法，老姐什么时候才停下？

小九没有说话，又走回阴影里，他怎么知道主子的想法哦，主子让他在这儿等庆帝的回复，他就等喽~

范闲没有等太久，在京都第十八个官员府上被血洗后，他等来了一道圣旨和一封皇帝亲笔的密信。

范闲收到密信的那天夜里，京都城燃起了三处大火，三名官员的府上遭殃，然而奇怪的是，那天夜里，并没有神庙降下天火。

三日后，范闲部署好一切，准备进宫赴约，范闲没有可以告诉老姐，他知道，老姐在。在皇城前的广场……也就是那一天陈院长受刑的地方，他看见了消失近两个月左右的老姐孤身一人站在那里，一头白发没有任何装饰，就简单地披在身后，她的内衫是雪一样的白色，外衫是张扬的红色，外衫的袖角和衣边都绣满了金色的花纹，华丽繁复，整个衣衫的形制却不像是庆国的形制，反倒有些像……上辈子唐宋时期的装扮。只见老姐面无表情，微垂着双眼，手里握着一柄折扇，就是见他来了，神情也没什么变动。

范闲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没有等他把一肚子的疑问倾泻出来，就被老姐三个字噎了回去。

叶水悠进去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宫墙，距离那场刻骨铭心的凌迟，五十七天，终于……要有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