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择言

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魏无羡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殿前方整整齐齐码着一排一排的灵位。

　　云梦江氏的祠堂。

　　他找了个蒲团跪了下来，又拉着蓝阮一起跪下来，蓝忘机站在殿门前看了片刻，默默地给自己拉了一个蒲团来，也跪在了另一边。

　　魏无羡取了三支供台里的线香，在烛火上燎了燎，点燃后插在灵位前的铜鼎里，对着其中两个灵位跪拜三次，对蓝阮道：魏婴（无羡）“以前我也是这儿的常客。”

　　 蓝阮尚且疑惑，蓝忘机却了然道：蓝湛（忘机）“罚跪。”

　　 蓝阮又有点想笑，可是想想这里是祠堂，还是忍住了。魏无羡奇道：魏婴（无羡）“你怎么知道的？当初虞夫人三天两头就罚我。”

　　蓝忘机颔首道：蓝湛（忘机）“略有耳闻。”

　　蓝阮这才想起当年的传闻，云梦江氏的大弟子魏无羡生性顽劣正好碰上虞夫人性子火爆，不用点就着，魏无羡当年没少被虞夫人罚。

　　蓝阮突然又不想笑了。她觉得有点儿心疼，她似乎能理解那种寄人篱下只有用表面的开朗乐观安慰自己，却反而被人更加不喜，自以为亲热的和人家相处，可是费尽心思，人家也不过把自己当成是外人。

　　 也许魏无羡的身世和自己想的又出入，他自己的想法也未必如此，但是同情的情绪却还是无法抑制。

　　魏无羡道：魏婴（无羡）“都传出云梦传到你们姑苏那边了，哪还能是略有耳闻。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见过第二个女人像虞夫人脾气那么暴躁的，一点小事动不动就让我滚到祠堂来跪好。哈哈哈……”

　　他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祠堂，虞夫人的灵位就在面前，忙道：魏婴（无羡）“罪过罪过。”

为了弥补方才的口无遮拦，又点了三炷香，正把它们高高举过头顶，心中连声赔罪。

　　 魏无羡看着一旁跪在蒲团上呆呆地看着殿前江宗主和虞夫人的排位发呆的蓝阮，就连蓝忘机都知道来了祠堂，出于礼数自然也是要表达一番尊敬的。

　　蓝忘机都取了三支香，挽袖挽袖在一旁红烛上点燃，动作规整，神色肃穆，偏偏蓝阮这个小傻子，好像没去过祠堂一样，就跪在那里发呆。

　　 魏无羡状似不经意的提醒道：魏婴（无羡）“阿阮，要一起吗？”

　　 蓝阮（琬琰）“啊？一起做什么？”

　　 每次都是理解能力超乎常人的蓝忘机冷冷地看了一眼魏无羡，却没有出声，仿佛默认了魏无羡的行为一般，蓝阮却还是一副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发问。

　　 魏无羡当即想大声告诉蓝阮：魏婴（无羡）“当然是同我一起拜一拜江叔叔、虞夫人和师姐，让他们都见一见你。我们就当是摆过天地和高堂了。”

　　 可是蓝阮却摇了摇头，蓝阮（琬琰）“还是不要了。”

　　 方才她发呆和此时的拒绝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江宗主和虞夫人还有阿离姐姐分明就在夷陵的某处好好的活着，江澄魏无羡他们不知道也就算了，让她祭拜活人的排位，怎么感觉怪怪的？

　　 而且，方才她就想过要把真相都说给魏无羡听了，此时不是正是时候吗？

　　 魏无羡听了蓝阮的话确实满脸的愕然，当初他们拜天地就差临门一脚了，偏生因为金子轩的事情耽搁了下来，怎么如今她连他尚未说出口，还不一定带有任何深意的祭拜都不愿意吗？

　　 蓝阮看着魏无羡难堪的表情焦急地解释：蓝阮（琬琰）“不是，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你。”

　　魏婴（无羡） “重要到当着先人的面也要现在就告诉我吗？”

　　 很明显，看魏无羡的表情，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此时是真的恼了。但是接下来说的话一定会让魏无羡忘记此时一时的恼意，蓝阮深信不疑。

　　 她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冷笑声。魏无羡正等着蓝阮所谓的十分重要一定要在此时告诉他的话，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一个激灵，猛然睁眼。回头一看，只见江澄抱着手臂，站在祠堂之外的一片空地上。

　　他凉飕飕地道：江澄（晚吟）“魏无羡，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带人就带人。你可还记得这里是谁家，主人是谁？”

　　魏无羡做这件事原本就想躲着他，见被江澄发现了，心知免不了一顿恶言恶语了。他不想多生口角，道：魏婴（无羡）“我没带阿阮和含光君去莲花坞的其他机密之处，只是来上几柱香祭拜江叔叔和虞夫人。我们现在就走。”

　　魏无羡转身，江澄却道：魏婴（无羡）“你确实应该好好跪跪他们，平白的到他们的面前污他们的眼睛，辱没他们的清净。”

　　要不是这里是祠堂，蓝阮几乎要拔剑而起了，好好酝酿的气氛都被江澄这厮打断了，他说话还忒不留情面，果然同魏无羡说的一样，江澄生起气来，说话那真是不顾场合不顾外人的口不择言。

　　蓝忘机对江澄道：蓝湛（忘机）“江宗主，请注意言辞。”

　　江澄不客气地道：江澄（晚吟）“我注意言辞？我看是某人需要注意举止吧。”

　　他对着魏无羡的背影肆意地喷洒着毒液：江澄（晚吟）“你早就被我们家扫地出门了，你有什么脸面进来面对我的父母，面对我姐？”

　　魏无羡眉头跳得越来越厉害，心中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拉着蓝阮拦下蓝忘机道：魏婴（无羡）“我们走吧。”

　　江澄追着道：江澄（晚吟）“要走就走的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出现在我的亡亲面前。”

　　魏无羡原本已经要越过了他，要离开了，听到这一句，忽然顿足，沉声道：魏婴（无羡）“你骂我就骂我，不要扯上别人？”

　　若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江澄说什么他都能当没听到。可现在阿阮和蓝湛也在这里，阿阮那么好，她分明什么都没做过，除了人有点儿呆以外，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凭什么说她是乱七八糟的人？

　　而且，方才分明蓝湛也看出了他意欲何为却选择了放任，蓝湛都已经松口了却闹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江澄讥讽道：江澄（晚吟）“我有必要对他们好脸色吗？魏无羡，你忘性真大，那我就来提醒你吧。当初就是因为你逞英雄，救了你身边这两位，整个莲花坞还有我爹娘都给你陪葬了。这样还不够，连温氏你都要救，拉上我姐姐陪葬，你真是好伟大啊。更伟大的是，你还如此宽宏大量，带着这三位前来莲花坞。让你的鬼将军在我们家门前徘徊，让这二位进来上香，存心给我、给他们找不痛快。”

　　江晚吟这些话，倒是分明忘记了他家后院中还豢养了一位他口中的温氏余孽，还是那位门前徘徊的鬼将军的亲姐姐。那人听了自家弟弟竟然就在门前她却无法得见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这两个人又会如何闹一番让那些满脑子八卦的人们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如今江晚吟倒是足够硬气！

　　他骂完魏无羡还不够，又转头对蓝忘机道：江澄（晚吟）“蓝二公子，你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呐。堂堂姑苏蓝氏双壁，不顾蓝氏百年清明，扬言要娶自己的义妹就足够贻笑大方的了，如今还放任她与夷陵老祖魏无羡同流合污，怎么，这魏无羡莫非是你给自家‘妹妹’养的面首不成吗？真是让你叔父，你哥哥脸上有光啊！”

　　蓝阮本来是想反驳的，别看江澄这会儿说的带劲儿，但是谁没有个软肋不成，只要一提温情的事情，保证他当即转头就走，再不会留在这里多胡咧咧一句。

　　可是正如蓝阮所说的，谁都有软肋，如今她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仔细想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又何怪人说，又如何有颜面反驳？

　　蓝阮默默不做声，甚至避过了江澄的视线，向一旁站了站。魏无羡难忍怒气，冲到了蓝阮前面对江澄道：魏婴（无羡）“江晚吟！你给我马上道歉！”

　　江澄冷嘲热讽道：江澄（晚吟）“道歉？为什么道歉？为侮辱了蓝三小姐这份博爱？还是为了蓝二公子这份无私啊？”

　　句句话中有话。戳人心肺。魏无羡怒气翻涌，又看到蓝阮神色的变化，想也便知她被江澄这话刺中，原本就是龟一样的性子，这话说出来，还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

他扯着江澄的领子道：江澄（晚吟）“你还有完没完？”

　　江澄眼里爆出血丝，狞声道：江澄（晚吟）“好！要打便打！我会怕你们吗！”

　　魏无羡拽着江澄的领子，却忽然眼神一撇，看到了旁边的灵牌，他忽然惊醒了一般，这是云梦江氏的祠堂，他刚刚还跪在这里，向江枫眠夫妇祈求他们的保佑，现在却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前，想要攻击他们的儿子。

　　仿佛被冰冷的瀑布当头浇中，他眼前突然一阵忽明忽暗。蓝阮和蓝忘机一左一右地扶住了魏无羡，江澄也面色一变，目光闪了闪，神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