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8）

　　当一个人做了决定，便会格外平静。

　　身旁的萧衡呼吸也渐渐变得有些急促，大约是汤里的药见效了，他似是已经熟睡。

　　墨清离紧紧地握着那跟刺伤过沈夜的簪子，在一片黑暗中泛着凛冽的寒光。

　　没想到，这枚簪子能够第二次帮到她。

　　没有丝毫犹豫，墨清离眸中的暗光沉了沉，扬起簪子向着萧衡的脖颈之处刺去……

　　萧郎啊萧郎，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么？

　　“匡当——”

　　她不可置信的瞧着那枚簪子生生地被抛起落到了地上。

　　怎么会？……

　　墨清离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束缚住，自己再也动弹不得，仿佛在微微动一下，自己的手腕便会被他拧断。

　　尽管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她都可以隐隐感觉到萧衡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快要将她淹没的恨意和愤怒。

　　“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服侍朕？”

　　她看不清萧衡的脸，只听得他说的这话似乎夹杂着几分玩味，却没有半分的意外。

　　“哈哈哈……”墨清离不禁笑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输了。”

　　只是却多了几分意外，只知道他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没成想萧衡这般奸滑。

　　“告诉朕，何人主使你？！”

　　萧衡死死地捏着她的手腕，冷声质问道。

　　墨清离苦笑几声，就算这次自己失手杀不了昏君，左右自己也偷偷调换了密函，沈夜出军攻打姜国之事只得被搁置。

　　好歹自己也拖延了些时日，自己能做都做了，至于以后故国的命数如何，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萧衡这个人本来就生性多疑，心胸狭隘。这次她偷换密函，将出兵姜国的消息改成了“宫中有变，班师回朝”。

　　她此次要得就是萧衡和沈夜君臣相互猜忌，倘若沈夜依言回宫复命，那姜国便躲过一劫；倘若沈夜拒不回宫复命，那便是抗旨不尊！

　　够他革职查办的了……

　　左右沈夜无论回不回来，他都没有什么好处，她就是要他进退两难。

　　而她早已经抱了必死的最坏打算，生前哪管身后事……

　　墨清离依旧肆无忌惮地笑着看着萧衡，一字一句道：

　　“没有人主使我，是我自己恨毒了你。”

　　“只是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何时发现我的？”

　　墨清离一向小心谨慎，做事滴水不漏，却不想还是被这个萧衡识破了，竟早早地开始防备自己。

　　闻言，萧衡的喉结滚动了几下，顿了顿，终于还是冷哼道：

　　“朕初次见你，便已然发觉。”

　　“哦？”

　　“你说你自己是楚国之人，可你一开口唱的却是姜调。”

　　乡音不改，却不想这个萧衡居然懂的戏曲，还是自己棋差一招。

　　萧衡似笑非笑的凑近，几乎贴着自己的脸道：

　　“只是朕还是不能确定，你究竟是姜国的细作，还是沈夜派来的？”

　　突然听见沈夜的名字，墨清离微微有些诧异，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和沈夜联系在一起的？

　　墨清离强装镇定，淡淡回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衡轻笑一声，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下巴，多了几分玩味：

　　“你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你每每醉酒，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我没有！”

　　“朕早就知道你在朕的汤药里偷偷下毒，甚至为了行刺朕居然也用在了自己的唇上。”

　　“我……”

　　墨清离立刻矢口否认，原来萧衡一直没有下手，就是因为他无法确认自己的身份，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姜国派来的，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沈夜。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昨夜才偷换了萧衡的密令，让沈夜即刻回宫，而自己也因为刺杀他难逃一死。

　　倘若沈夜真的回宫复命，而萧衡开始怀疑上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和沈夜是预谋好的，那么在他看来，此次沈夜回来不是复命，而是逼宫！

　　到时候沈夜究竟该如何自处？

　　她只是想让他革职，从未想过要杀他……

　　想到这里，墨清离倒吸了一口气，手开始不住的颤抖，萧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怎么？你慌什么？难不成朕猜对了。”

　　“扪心自问，自你进宫以来，朕待你是极好的，你怎么老是想着要算计朕呢？”

　　“你怎么就像养不乖的阿猫阿狗一般，沈夜究竟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

　　墨清离别过脸去，眸中的暗光沉了沉，缓缓道：

　　“我与沈夜素不相识，我此番作为与旁人无关。”

　　“可是你越是这样，朕越是不信。”萧衡不禁笑道。

　　他一直觉得墨清离分明是在行刺败露之后维护沈夜，才可以撇清关系。

　　“那你说说，你为何行刺朕，更或者你对朕究竟有何不满？！”

　　墨清离沉默良久，突然抬头道：

　　“我若说是为了王后之位，你信么？”

　　“那段时间是我一直在照顾你，昼夜不分地侍候在你身旁，为什么王后不是我？”

　　“她昙华算什么东西？一个秽乱宫闱的荡妇而已，凭什么？！”

　　萧衡嘴角微微扬起，尽管她说的再怎么声情并茂，他还是不信。

　　墨清离这样的人，荣华富贵从来都入不了她的眼，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牵强。

　　萧衡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

　　“朕不信你，你输了。”

　　“不，我并没有输！”墨清离猛的挣脱萧衡的手，肆意的笑道：

　　“我没有输，就在昨夜我偷换了你的密函，所以沈夜不会出军姜国，他会马上班师回朝！”

　　“我就是要你们君臣相互猜忌！”

　　“哈哈哈哈……”

　　墨清离终于毫无顾忌地笑着，慢慢欣赏着萧衡眼底的愤怒……

　　她借机道出此事，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与沈夜并没有关系，可是此话一出，便也默认了自己是姜国的细作。

　　此次为了沈夜，她最后还是自私了一次……

　　“啪！”

　　墨清离只是觉着脸上滚烫，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从床榻之上跌落在地。

　　萧衡怒不可遏，指着她大骂：“贱人！你个贱人！”

　　“沈夜对朕的字迹，岂会看错？”

　　“不错！”墨清离抬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悠悠开口：“可是，臣妾服侍你这么久，你的字迹就算不能十分像，也模仿的七七八八了。”

　　“沈夜不过一个武将而已，他又怎么会留意这些？”

　　萧衡万万没有想到，她随时侍奉在自己左右，就是为了模仿他的字迹，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那些的温柔与缠绵，都是假的！

　　而自己向来算无遗策，还是被这样一个鄙陋的戏子所算计！

　　看着气到不能言语的萧衡，墨清离不禁笑道：“怎么？被人算计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过也对，你一生机关算尽，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萧衡啊，你不配！为君不仁，为夫不慈，你这血淋淋的王座怎么长久？”

　　闻言，萧衡微微顿了顿，挑眉道：

　　“正好，借你之手，朕也可以顺水推舟啊。”

　　“朕也想看看，沈夜对朕究竟有几分忠心？”

　　“等沈夜回来，一切便会见分晓，不管他有没有主使你，既然你们关系匪浅，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也该让你们好好聚聚。”

　　墨清离终于瘫在地上，不置一言。

　　若论玩弄权术，自己永远比不过萧衡，最终还是被他反将一军！

　　良久，萧衡不再看她，对着门外突然道：“来人，把她押下去。”

　　“关进明辉堂，记住，千万别让她死了！”

　　墨清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