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愈（4）

墨清离站在荷池边，夜风裹挟着水汽迎面扑来，醉意顿时消了大半。

　　她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河，不由茫然，久久失神，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是听雪楼最好的戏子，唱腔绝佳，顾盼生情。

　　一时间也名满京都，王公贵族求见她的不胜枚举自是，耐何她偏偏看上了沈夜，看错了一时，葬送了一世。

　　他是世间最温柔之人，也是天底下最无情之人。

　　初见他时，沈夜笑盈盈对她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的耳边一抹嫣红，从此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帮她赎了身，他抱起她轻轻道：“你这辈子只能是我沈夜一个人的。”

　　那一夜，她落了泪。

　　他是第一个不在乎她的出身，第一个如此真心待她的人。

　　后来，她随他去了很多地方：北漠，南疆，边关……甚至战场。

　　她不怕，只有和自己喜欢的在一起生死也是无所畏惧的。

　　那年，她十七岁。

　　他经常说喜欢她，却从来不会说要娶她。

　　十九岁的沈夜雄姿英发，才智过人，豪情万丈，他同她讲：大丈夫就该执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他知晓，温柔乡太让人陶醉了。

　　她笑着道：“我会等。”

　　等什么？她等到他的喜帖。

　　他为了功名，娶了当时摄政王的二女儿鹤湘云，做了攻打姜国的主将。

　　那天，他一袭红袍，依然仰着高高的头，对她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不禁潸然泪下。

　　原来，他还是逃不过那些世俗的观念，他一样认为尊卑有别，戏子终究不配！

　　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她指望着他会顾念一点旧情，她第一次跪下求他：“将军，姜国是我的故国。求求你放过我的故国。”

　　他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三月后，她得知他在前线时时传来胜利的捷报。

　　就连街边的小孩都知道，沈夜将军是天生的战神，见一杀一，以三倍兵力围杀姜国，姜国节节败退……

　　为什么？你是众人的英雄，却独独是我的恶人……

　　她暗暗地发誓：“沈夜总有一天，当你不再俯视我的时候，你一定会看到我……”

　　后来，她进了宫……

　　回忆戛然而止，墨清离头痛欲裂。

　　她费力的举起手，扶着额，一阵晕黑，差点摔了下去……

　　幸好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稳稳得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猛然抬头，只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是神色却有些奇怪，呼吸也微微急促……

　　大约是真的喝醉了。

　　沈夜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她也不躲，以前他要这么望她，她一定会面红耳赤 ，低眉浅笑。

　　只是现在，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沉默良久后，沈夜一把搂过她，那样的接近，两颗心避无可避。

　　“阿离……”他欲言又止。

　　墨清离笑道：“沈将军不要这么叫本宫，本宫高攀不起。”

　　他叹了一口气，搂着她的头，贴在胸口：“那日那些话，我只不过气急了故意激你罢了。宫里不适合你，你是自由的百灵鸟，而不是王上的金丝雀。”

　　墨清离微微一怔，冷声道：“你一贯觉着我好骗罢了，你这又怎是为我好，你的眼里，怎会有我的位置？”

　　接着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有时候我常常在想，你到底有什么好。想了三年，还是不知道。终究是我妄念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忘了他，如今这个人就在眼前，还是会难过。

　　沈夜把他搂得更紧一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轻喃道：“对不起……”

　　墨清离双目猩红，手不住颤抖着，猛的拔下簪子朝沈夜胸口刺去。

　　她笑骂道：“将军果真追名逐利，你明知是我故国，竟以三倍兵力围杀，见一杀一，直至无人可杀。”

　　“哈哈哈……”

　　墨清离踉跄着挣脱了他的怀抱，终于没有回头，消失在夜色中……

　　沈夜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他当年赐给她的蛟珠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