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疯帽子（下）

　　作为一个常年混迹于二次元的人，你对“病娇”这个词并不陌生。

　　广义上是指那些，处于精神疾病状态下，由于被某种事物强烈吸引而无可自拔的人所表现出的极端思想和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并不等同于要将喜爱的对象杀害以致完全拥有，而在于为排除自己认为可能会“伤害”或者“破坏”那个喜欢的目标之外的“外人”而做出的极端行为。

　　这也是你一直以来，并不会对黄明昊的恋姐产生迫害恐惧的原因之一。

　　只是任谁在副驾驶座醒来，睁眼发现周遭是岩石、建筑残骸以及疯狂生长的杂草，总是会有几分茫然不安的。

　　揉了揉眼睛，你发现最近自己真是随时随地就能睡得不省人事。

　　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拽了拽左手的链条：“黄明昊？”

　　大概“一根绳上的蚂蚱”的好处就在于，不论在什么诡异场景都知道身边有个人在，暂且不论这个人是否比诡异场景更令人感到恐惧，如果硬要再说一点，那或许就是不怕被从悬崖大海扔下抛尸什么的……

　　【某种程度人家觉得宿主不是通关的黑化大boss什么之类的真是太好了】

　　你坏心的扯了扯嘴角，刚想回复些什么，身侧却突然一暗一轻，糅合着鼠尾草的淡淡海盐气息笼在你的身遭。

　　“看来姐姐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少年的嗓音响在你的头顶，你抬头，恰好能看到他的下颚，轮廓分明却带着少年特有的婴儿肥，“能和Justin分享一下吗？”

　　自从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无疑后，黄明昊就不再装作一副乖巧腻歪的好弟弟模样。

　　喜欢成熟的衣着打扮，并且对Justin这个称呼有着莫名的执着，时常深深地看着你，末了来一句“姐姐以前是会叫我Justin的”，分不清真假的渴求期盼。

　　“你要带我去哪里？”并没有挣扎着让黄明昊将你放下，一则他并不会听，二则你困，有个免费的苦劳力代步没理由拒绝。

　　没想到的是并没有走多远，黄明昊就轻轻把你放了下来，后退半步，将一切展现在你的眼前，嗓音像隐约传来的海浪一样缱绻：“把我的秘密基地分享给姐姐，即使……你并不会在乎。”

　　那是一截绿皮火车，也不知道被遗弃了多少年，没了轮子，车厢剥落了大片大片的铁皮，嵌在一堆杂草和建筑遗骸里，这样隐匿，也不知道黄明昊是怎样找到的。

　　“前些天姐姐说要和我一起出去散步，后来却没了踪影，我出来找了很久，没想到发现了这里。”生了锈的铁轴发出“嘎”一声响，黄明昊走上铁踏板，站在门前，向你伸出手，“上来吧，姐姐。”

　　或许是黄明昊提前打扫过的缘故，车厢里意外的干净，车尾有一排唯一完好的座椅，在那里恰好可以看到半截海面和暮色黄昏。

　　“姐姐还记得，给我讲过的，爱丽丝的故事吗？”芦花般的眸子半敛，黄明昊看向你，轻轻勾起唇角。

　　“就这样，爱丽丝看到柴郡猫坐在树枝上。

　　你好啊，柴郡猫这样说道，身形却渐渐变淡

　　从翘起的尾巴尖，到垂下的嘴角，

　　最后只留下一双笑得的弯弯的眼睛留在半空

　　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看，我高兴的时候会沉默，不高兴的时候反而会笑，和柴郡猫一样，是个疯子，不是吗？”

　　“柴郡猫消失在爱丽丝的面前，可是最后的最后，爱丽丝却消失在柴郡猫的世界，所以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是谁先放开手……抛弃了谁？”

　　哪怕是心肠冷硬如你，也没有办法直视少年此刻的眸子，因为你知道，那必定是萧瑟而凋零，像是被秋雨淋湿的芦花。

　　“黄明昊，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另一个童话故事吗？”右手撑着下巴，你看向窗隙里的几朵蒲公英，以及——少年身侧略暗的一团痕迹。

　　他曾毫不在意的说是以前留下的脏东西，可是座下的垫子干净而没有陈腐的气味，分明是近期才新换的，哪里来的从前？

　　又或者，是怎样的一个雨天，少年坐在木屋的窗前等待一个人的归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便已经习惯的等待那样。

　　一直一直，直到心脏都被指尖传来的凉意浸透，直到天幕从黑变白再变暗。

　　下雨了，没有伞的话姐姐怎么能回来？

　　于是少年抱着伞冲进雨幕，一再的暗示和否认被再次抛弃的事实，直到——看着他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侧着头，对着另一个少年，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一步一步后退，缩在这个破旧车厢的角落，如同很久之前缩在那个小小的，属于他的乌龟壳里一样。

　　绿皮火车的车窗很大，昏黄的暮色肆无忌惮的落在黄明昊的脸上，落在发丝、睫毛、瞳孔和脸庞，直将它们镀成铜色，而下半张脸却隐匿在阴影之中。

　　昏黄而落寞，困惑而桎梏，像是笼中的少年。

　　“夏洛的孩子们吐出一团团丝线，那是多么漂亮的丝线啊，云一样漂浮在它们的头顶，结成一个个大气球，被春天的暖风吹着一路远去，看上去像是风中四散的蒲公英。”

　　眼角泛着些暗红，黄明昊抬起头：“所以姐姐，你也终将远去。”

　　叹了口气，你有些自暴自弃的按上黄明昊的脑袋一阵乱揉：“小孩子家家不准插话！”

　　然后对上那双如同干涸的芦花一般的眸子，一点一点，勾起嘴角。

　　“那些小蒲公英们飞得那样远，以至于来到了那个树林，柴郡猫的身边。

　　‘致敬！您好！’小蜘蛛这样说。

　　‘你好’柴郡猫这样回答。

　　于是的于是，小蜘蛛就陪在柴郡猫的身旁，当他消失不见的时候给他用丝线做一个鬼脸，当他在的时候，就一起去看伯爵夫人和她那个会变成猪的孩子，一直一直，就像夏洛曾经陪在威伯身旁一样。”

　　“所以啊，不要害怕，直到有另一个人你希望的人陪伴在你身边为止，我都不会离开，一直一直，都在这里……Justin。”

　　手掌下的脑袋一僵，黄明昊抬起头，就那样看着你，定定的，长久的，就到你以为这一眼怕是要看到沧海桑田。

　　直到手机铃声骤然打破此刻的宁静，而对面的少年敛了表情，连语气都变得恭敬——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