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河神的团子（下）

　　你从小胆子就大，对于过山车、跳楼机之类更是觉得有趣大于恐惧，因此当过山车开始启动，听着周遭已经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你挑了挑眉，直觉地想捂住耳朵，却忘了此刻你们的手是牵在一起的，于是范丞丞微凉的手背便贴到了你的脸颊。

　　“怎么了？”某人明明自己掌心冰凉，连嗓音都因为过分紧张而带着颤抖，却努力扭头向你微笑。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吵……”最后的音节消失在骤然加速的风中，你看着周遭景色连成一片，心脏传来失重的压迫，却是更加努力的攥住范丞丞的掌心。

　　耳边风声很大，吹散了你的刘海，起伏的景色被周边的绿意渲染，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盛夏。

　　那时你和范丞丞还小，为了逃避午休，便合力爬到了范家的那棵老榕树上，直到饿了，下不来，才眼泪汪汪的看着对方，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那时，范丞丞是怎么做的呢？

　　你有些担心，侧过头去看范丞丞，却见少年的额发都被风吹到脑后，露出精致而俊朗的轮廓，紧紧抿着唇，蹙着眉头，却是如何都不肯开口。

　　像是又变回了落满碎雪的丛林里，那个遥远而寂寥的狼少年。

　　哦，你记起来了，那时他擦了擦眼泪，明明怕的牙齿都在打颤，却拍了拍胸膛：“别怕，有我在！”

　　小小的手紧紧抓着树枝，却“砰”一下消失在你的视线。

　　“范丞丞！”你大声喊道，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掌心的手颤了颤，范丞丞转过头来，眉头依旧不自知的蹙着，却弯起嘴角，眼底的碎雪映着连成一片的日色，缓缓融化成一池春波。

　　真是倔强的让人无奈呐，你看着面前少年的笑靥，心底轻叹。

　　明明害怕，又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

　　明明那样脆弱，为什么不肯轻易放开怀抱呢？

　　不论是什么，都不要担心好不好？因为——

　　双手将他的手拢在掌心，你努力笑：“我在，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一直，哪里都不去。”

　　*

　　玩闹了一天，等到出了游乐场，夜幕已经悄然而至。

　　清迈的夜晚并没有曼谷那样华灯满地，只是街边偶尔亮起一盏昏黄灯光，属于小摊、属于团聚的家人、亦属于此刻的你们。

　　你不久前不小心扭到了脚踝，并不严重，范丞丞却坚持不肯你走路，于是此刻你便趴在他的背上，手臂环着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悠闲的不像话。

　　“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睡着的。”努力揉了揉快闭起来的眼睛，你嘟哝道。

　　脚步落在青砖上，发出轻轻回响，明明都是属于北半球，清迈却还带着夏日的余热，甚至耳边有虫鸣细细。

　　你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被你的碎发撩的肩窝有些痒，范丞丞缩了缩脖子，很久很久，轻声开口道：“那就睡吧……小九。”

　　“嗯？你叫我什么？”你努力睁开眼，侧头问。

　　周遭夏风潮湿而温暖，带着不知从何处携来的烟火气，耳边女孩的嗓音柔软，带着未睡醒的惺忪和没有防备。

　　这分明只是一个寻常至极的时刻，范丞丞却总觉得，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于是他轻声开口，嗓音像是微融的初雪。

　　“我们家有两个孩子，你在家里排第七，这样加起来，是小九，没有错。”

　　你看，我是一个占有欲这样强的人，一旦决定了是我的，就必须全盘归属，即使是一个相同的称呼，我都不愿与他人共享。

　　所以，把我的家人分给你，把你的烦恼分给我，从此以后，做只属于范丞丞一个人的小九，好不好？

　　他的嗓音太轻，缱绻在夜风里，你却奇迹般的每一个字都收进耳畔，一字一字，铭刻在心。

　　“呐，丞丞，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讲过，一个叫千与千寻的故事？”你侧头看着少年细碎的额发，手臂搂住他的脖颈，仿佛在拥抱他一样。

　　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讲过，一个叫千与千寻的故事？

　　故事里有煤屎球、像蜘蛛一样的锅炉爷爷、贪心的青蛙、没有归宿的无脸男、双生的巫女、笨笨的小女孩，还有一条，忘记了自己名字的小白龙。

　　在那里，雨季来的很快，列车的轨道会被雨水填满，成为一片无边无际的海，等到夜幕降临，八百万神明会乘着巨大的画舫到来，执着烛火，带着面具，在踏上河岸的时候慢慢显出身形来。

　　“你看。”左手戳了戳范丞丞的脸颊，你伸出右手，抵住眼前的圆月，嗓音柔软的像绒花开放：“河神的团子，我在这里送给你，好不好？”

　　是了，在那个故事里，还有河神的团子，能治愈一切的诅咒和不幸，是神明的恩赐。

　　圆月皎洁，沐浴在月色里的少年抬起头，额发向后落去，露出精致的眉眼，眸子里的碎雪和荆棘缓缓消融着，仿佛倾泻出一片银河。

　　“好。”

　　少年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