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青蛙和大浴场（下）

　　“你来了。”清冷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从回忆中抽离，抬起头，便发现钢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而范丞丞正倚在窗前，看着你。

　　“嗯。”你点了点头，“教室里太吵，索性一个人在校园里逛了逛，等发现，就走到了这里。”

　　范丞丞轻轻笑出来，也不知道对这样的解释是相信还是怀疑，然而你却并不在意，只是淘气的冲他眨眨眼：“下面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范丞丞选手，接球！”

　　被裹着不知道几层袋子的不明物体破空袭去，那双落满碎雪和荆棘的眼睛微微睁大，范丞丞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在下一秒无奈的笑出来。

　　“这是什么……”

　　从触感来说应该是个纸盒子，包裹着层层叠叠的袋子，乍一眼看上去，很像是裹着绷带的板砖或是炸药包，还是并不好看的那一种。

　　然而这样的无奈，却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瞬变成十成十的傻眼。

　　“陌陌，我最近，好像并没有得罪过你……”范丞丞挑起一侧眉毛，眼神里满是无奈和玩味。

　　“额……大概是刚才摔了一跤，不小心压扁了。”看着那团扁扁黄黄，已经全然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栗子蛋糕，你抽了抽嘴角，很想掩面而去。

　　“在枫树林撞到一个便衣警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压坏的，还不小心弄坏了他的手链，相思豆做的，很好看。”说到这里，你用指节抵着下巴，有些疑惑，“看样子应该是从这里过来的，你见过吗？”

　　“没有。”干净利落的给出否定答案，范丞丞侧了侧头，“不进来吗，还是有下一波空袭？”

　　*

　　范丞丞的乐室很简单，一架钢琴，一角沙发，一个简单的立式书架，色彩也大多是黑白，就像他这个人，喜欢简洁明了的东西，性格也沉静，不像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

　　接过茶杯捧在手里，你堂而皇之的占据了角落里软乎乎的沙发，有些好奇：“今天不用去工作吗？权哲才说过你最近公告满天，连和他们出去小聚都没有空，鬼叔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批了你一天假？”　

　　范丞丞坐在钢琴前，指尖随意按下一串音符，笑了笑：“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hmm~”你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戳穿，“既然这样，就把你抽屉里的作业都清清吧，班长都快塞不下了。”

　　初冬萧瑟，乐室里却开着暖气，因着临近水潭带着几分水汽，虽然温暖却不至干燥，衬着少年面色如雪、眸中荆棘，像是在名叫汤屋的另一个世界。

　　“过桥的时候，要憋住气不能呼吸，不然店里的人闻到你的味道，法术消失，就会发现我们了。”

　　你将茶杯靠近窗户，看着玻璃上氲起一片白雾，将不远处的石斛遮掩大半，轻声说道：“但是为什么呢？人类和汤屋里的人们有什么不一样，以至于连闻到气息都会惊慌失措，这样的气味，又为什么仅仅凭借吃过几日汤屋的饭菜，就会消失不见？”

　　范丞丞看了看你，而后低头注视着面前的黑白键，碎发落在耳畔，从你的角度只能看到纤长的睫毛和清冷的侧脸。

　　他说：“或许人类的原罪，来自于世间的万物本身。”

　　那样的苍凉中带着几分落寞与决绝。

　　你想到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你躲在阳台透气，范丞丞却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手里执着一杯香槟，斜倚着雕花墙柱，轻笑道：“好看吗？”

　　国宾馆很高，从你的角度可以看到无数的灯火如萤自市中心一路蔓延开来，仿佛倾泻了一池银河，于是勾了勾唇角：“好看。”

　　“呵。”唇瓣里发出这样一个音节，带着自嘲的意味，范丞丞抬起头，用香槟杯点了点遥远的、被逼仄在城市角落里的那片区域，语声寥远：“也包括，那里吗？”

　　也包括那里吗？

　　那个阴暗的、肮脏的、绝望的、看不到明日的希望却一直苟延残喘的。

　　被这个快速发展的钢铁都市毫不留情的抛弃背离的。

　　贫民窟。

　　在那里，就连活下去都是奢望的人们信仰宗教，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解脱和最后的救赎。

　　然而当垃圾堆里被遗弃的婴儿吮吸着污垢，当流浪的孤儿触摸到福利院的阶梯，当不堪家暴的妇女终于摸出藏在床底的利器。

　　会得到救赎吗？

　　“都随它覆灭了也好。”

　　清冷的音节被夜风吹散，范丞丞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垂下眸子，眼中的碎雪和荆棘仿佛要将自己湮灭。

　　婴儿最终被冻死在冰冷的凌晨，孤儿会发现自己不过到了另一个挣脱不得的地狱，而妇女结束了一生的梦魇却必须作为罪人一生囚禁。

　　世界上没有上帝，所以，我又何妨变成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