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海中城堡（上）

　　你打开车窗，带着海水咸味的海风便灌了进来，吹乱了你的头发。

　　你有些困，干脆不去理会，靠在椅背上，看着褐黑的礁石起伏，包裹着干净的近乎透明的海水，绵延至天空的尽头。

　　一只手伸了过来，关上窗，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海风吹多了，一会儿感冒了怎么办？”然后在你顶着一头乱发看向他时，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手指拂过发间，一缕碎发划过你的脸颊，有些痒，于是你也戳了戳那个故作老成的少年的脸颊：“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不要再生气了，脸都鼓成仓鼠了。”

　　然后在他不服气的想反驳时，指下用力，给他做了个示范：“你看，都能戳出肉窝来了。”

　　是的，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朱正廷，或者说，是区别于Z的第二重人格。

　　彼时灯光昏黄，樱花飘落，樱花树下的少年看着你，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被阳光镀上金边的海水，清澈、干净、不谙世事，区别于朱正廷的温润和Z的冷漠，是完完全全的另一重人格。

　　于是在那一刻你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试探是假、震慑是假、冷漠是假，Z和朱正廷本身就是同一个人格，而那个人，分明存了把你吓跑、逼迫你离开的心思，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而所谓的理由，一定是幼稚的不能再过幼稚——他是被光明诅咒过的人啊，所以怎么配得到温暖、和陪伴？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陌陌……回神啦……陌陌！”

　　你从沉思中惊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啊，正正，有点困晃神了，是问选那种蛋糕比较好吗？嗯……草莓吧。”

　　“对吧~果然春天就是要草莓~”听到你的回复，朱正廷开心的用勺子挖了一大口草莓蛋糕，啊的张开嘴，然后出其不意的塞到你嘴里。

　　“唔……”你被突如其来的蛋糕吓了一跳，瞪着他道，“瓦屋也素惹肿末饭！（把我噎死了怎么办）”

　　朱正廷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摸了摸你的头：“乖，吃了甜的东西就会有好心情啦~毕竟你答应我陪我到海边玩一天的，我们拉过勾，不能食言。”

　　【哎呦呦~这种年下弱受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人家的姨母心都要泛滥了~】

　　“……滚！”

　　是的，年下，作为朱正廷的另一重人格，“正正”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喜欢花朵、天空、海水，热爱蛋糕、零食、糖果，经常冲你撒娇，然后穿着睡衣、乱着头发、揉着眼睛、半夜可怜巴巴的跑到你的床前，说“太黑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让人不忍拒绝。

　　藏不住心事，心里有什么话便会说出来，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疑惑也好、不满也好，没有所谓的迂回婉转，直白的表达出来，偏没有半点坏心思，于是只会让人觉得爽朗可爱。

　　便如此刻，在车停下的那一秒他就雀跃的跳起来，抓着你的手腕往外跑：“快点快点~海边到啦~”

　　“知道啦知道啦，慢点，小心别摔倒。”无奈的叮嘱着，你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全能保姆。

　　位于克罗地亚边界的小城不大，名字也拗口，只是海岸线却绵长壮丽，几乎占据了城际的三分之二。

　　找到旅馆，办了入住登记，刚放下行李，朱正廷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海边。

　　“阳光，海滩，椰子树，这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啊~”换上适合海边的宽松衣裤，戴上墨镜，朱正廷站在门边等你，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揉进了波光。

　　“上次去巧克力工厂也没见你这么激动。”看那孩子的劲头一定会玩很久，于是你做好了全副武装，倒也不急。

　　“不一样的。”朱正廷笑得繁花三千，“因为是和你一起去的海边啊。”

　　***

　　你做了一个梦。

　　梦里Z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指着你身旁，边缘泛着白的四方黑洞，对你说道：“那里是出口。”

　　“那你呢？”你听到自己这样问道，嗓音里带着自己尚未察觉的不安。

　　“呵。”Z笑着把手电筒扔到你的怀里，被那束光掠过的黑暗中，他抬起头，脸上已然是那副淡漠睥睨的杀手面具，“黑夜是我的主场，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去，这样太令人失望了，不是吗？”

　　你听不清他对面的你说了什么，又是怎样的表情，只是当你最终攥紧手电筒，钻进那个四方黑洞，脚步声越来越远，带着浅薄的光明都消失殆尽，Z却扶着额，自嘲般的勾起嘴角，依靠着墙壁慢慢滑落下来，手臂抱着膝盖，在墙角缩成那样小小的一团。

　　“好黑啊……”额头抵着膝盖，Z那样紧紧地抱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仿佛这样，就能将当初那个在黑暗中怕的快哭出来的小小的自己，隔离开来。

　　是啊，他是黑夜的主宰，可又有谁记得，当10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第一次拿着匕首，割断猎物的咽喉，鲜血像粘稠的泡沫飙溅在脸上，被杀者的眼神从愕然到惊恐再到绝望凄烈，让他不可抑制的丢了匕首，呕吐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却不是最后一次，那是他第一次恐惧黑夜，却不是最后一天。

　　而那个时候，被罚半年幽禁、不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的时候，那个人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怕黑真是太幼稚了，我带你去看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