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致爱丽丝（其三）

　　“喂喂！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啊！”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老方叫出了声，“你这是和谁签订了契约了吗？简直就像原地召唤的一样！”

　　袁圆则呆在原地说不出话，像极了召唤仪式的场景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忽略半透明的下半身，眼前的女孩和平时街头上的十岁小女孩相比出奇的瘦，白色的连衣裙就像挂在一根衣竿上，小小的身板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走，她的头发呈现出长时间未曾修理的脏乱，露出的胳膊上和腿脚有十几处明显的淤青和擦伤——唯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她已经是个亡灵。

　　“请帮帮我……”

　　女孩缓缓地开了口，带着奶气的声音很是动听。

　　“我知道我现在是一个死人……从好几个月以前，我就就在这附近转来转去了，但最多只能跑到对面的那个很漂亮的酒店礼堂里。”提到礼堂的时候，女孩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那里有很多漂亮的哥哥姐姐，我最喜欢跑到一个角落听完整整一首《致爱丽丝》，因为老师给我取的英文名字也是Alice。”

　　但这之后，她双眼中的光又渐渐熄灭了。

　　“没有几个人能看到我，但是大姐姐，你是唯一一个追到了我家门口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我很害怕这里，我再不也想回到这个地方了……其实你们不一定要答应我的……”

　　“我们会的。”Tessa压低了声音，她摸了摸女孩的头，手里有明显的头发的触感——一个仅仅十岁的孩子，即使已不在人世，内心得是多么绝望才会想要自己彻底消失呢？

　　在她的安抚下，女孩的眼神不再频繁闪烁了。

　　“谢谢你们……”

　　她很乖地鞠了一躬，随即消失在了楼道的角落里，昏暗的楼道里听不到其他声音，仿佛她从未来过。

　　短暂的沉默后，老方率先发了话。

　　“所以Tessa你知道怎么帮她？”

　　“我又不是神，当然不知道啦。”Tessa回答得极其心安理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作那种承诺啊笨蛋！”

　　“偶尔去帮亡灵也是不错的消遣嘛，刚好你也没少吃东西，帮你消化可是好事哦。”

　　在老方和Tessa几乎吵成一团时，唯有袁圆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她曾经在中学时代的闺蜜身上看到过那种淤青，联想到提到女儿只有恼怒没有悲伤的那个中年秃顶男，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意外的磕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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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出头，瘦巴巴的，还住在这个单元楼里的，是不是老牛家的女娃儿牛小晓？”

　　坐在单元楼楼下的大爷坐在自家的塑料小凳上，悠闲地读着报纸，由于耳背，Tessa叫了他好几次。

　　在Tessa比划了男人的长相后，确定了那个肥硕且满口粗话的男人正是大爷口中的老牛。

　　“爷爷，您知道这个老牛吗？”

　　“老牛这人我认识了好多年了，一把年纪才讨到了一个乡下来务工的老婆，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娃儿，结果三年前老婆因为肺病走了，自己也受工伤下了岗，不过好歹会点手艺，现在靠做做零工勉强养活自己和女娃儿。要我说他家那个女娃儿还真可怜，没跟爹娘过过一天好日子，今年年初因为煤气中毒也走了。”

　　“煤气中毒？这么说她的死和她那个看上去就不像良人的父亲没什么关系？”Tessa多少对这个答案有了底，女孩亡灵形态的样貌并没有致死的外伤。

　　“这要是说别人，我还不愿意这么说，但老牛这人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清楚他是个啥人。他这人好喝白的，也好打牌，那天就是因为去会隔壁小区的一个牌局，把女娃儿锁屋里了，结果忘了关煤气，打了一天牌回来后人都臭了，还是邻居给报的警。”大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女娃儿长得水灵得很，可懂事了，但老牛一耍酒疯就打她，以前是打她妈，她妈走了就开始打她，和我孙女一个年纪的小孩，有时候还不给她饭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女娃儿整个人受得跟猴儿一样，就这没少被人在背后指点。不过走了也好，省得每天受她爹那个牛脾气——哟，囡囡上完钢琴课了，来，爷爷抱一个！”

　　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扑到了大爷的怀里，与牛小晓近乎难民般的瘦弱不同，囡囡的刘海上别着花花绿绿的发卡，脸上堆白白净净的，还有些婴儿肥，衣裳也是名牌童装，看得出她的家人对她很是疼爱。

　　“爷爷，她们是谁啊？”囡囡被爷爷胡子拉碴的下巴刮得有些不自在，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三人组。

　　“她们是过来问小晓的，爷爷记得你以前和小晓玩得最好，你来给她们讲讲吧。”

　　在听到好友的名字后，囡囡显得很犹豫，但看在爷爷的份上，她还是相信了眼前的三位陌生女性。

　　“关于小晓的事，我们到那里说吧。”她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接着把声音压到了耳背的爷爷听不到的程度——

　　“有些事情，不能给爷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