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卷

杨家院子里，赵逸景、哮天已经歇息了，留了杨戬的舒瑶。

“二哥！你看！天狗食月啊！”舒瑶激动地指着上面，皓月当空，月光皎洁如玉，此时却缺了一块，但仍不妨碍美玉一般的月色。

“别看太久了，容易伤眼睛。”杨戬叮嘱着舒瑶，借着月光看书。

舒瑶转过头去看杨戬，突然脑袋一晕，眼前漆黑一片，她伸出手四处摸索着，眼睛干涩发疼，小声喃道：“二哥，我好像看不见了。”

杨戬急忙放下手中的古籍，从背后揽住舒瑶，拿开舒瑶不停揉眼的手，双手轻轻覆上，嗔怪道：“叫你别看太久！伤眼睛，你还不信，别动，先缓一缓。”

舒瑶闻言不动了，眼睛上凉凉的，好像是二哥的手。空气也安静极了，四周只有蚂蚱在草丛里唱歌，安静地二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

舒瑶窝着不动，杨戬低头，便嗅到了几日前他给舒瑶洗头用的皂荚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舒瑶缓缓抬手，拿起杨戬的手，脑袋往后一转，眼睛亮亮地，凑近杨戬耳朵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声：“二哥。”

杨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撞到石凳子，幸而舒瑶上前扶住了他，黑夜中，舒瑶没有看个真切，也不知二哥是不是脸红了。

“行了，你也看得见了，快……快回去歇着罢，我们明天要走水路的。”杨戬急匆匆地走了，舒瑶撇撇嘴，一脚高一脚低地回了房间。

次日清晨，杨戬一行人收拾好了盘缠准备赶路，他本想遣散家仆，结果让赵逸景好说歹说地留了下来。

哮天去白府探了探风头，今日白姑娘准备招亲了，只不过他们还要赶路，没有去凑热闹。

“你跑慢点！待会儿码头上被人牙子拐跑了都不知道！”舒瑶拽住赵逸景的衣领，一提到北上，这小子比谁都激动，明明北方乱着呢，南方安宁些。

六月的早上有些清冷，码头却是一片喧嚣扰攘的景象，赶驴车来送柴的，打了野味两手提着送往城里的，附近浅些的地方，有几个小孩子驾着木板，摘着菱角……

叫卖声、叮嘱声、牲口叫混杂在一起……

舒瑶跺跺脚，希望鞋子上的泥能够掉下来一些。

杨戬取出四张巴掌大的藤纸，细细比对着泊在不远处的船只。

“是那只，”杨戬手指着不远处右边的那只船，高约五米，长三十来米，宽十来米。外壳全由木头制成，内里应该是由钢制成骨架，上方扬着两根巨大的帆杆，船身糊了鱼胶，不会进水。

两头尖、船身宽，上下有两层，第一层四周围着精致的雕花木板，还围了帷幔，里面模模糊糊看不清，但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就能猜测出有多热闹。最底层应该有很多隔板，存放着货物。

舒瑶抖了抖肩上的包袱，抬步往前，却被一个人拦住了脚步。

“娘子，给点罢。”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舒瑶，头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头发都结成一个板块。

这个男孩和锦衣华服、气质出众的赵逸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人不自觉的心疼。

杨戬上前，取出一个荷包，放在孩子手里，将他打发了。

“金人已经准备大举入关了，辽人那边也虎视眈眈，这个时期像他这般的孩子多得是，只能祈祷早日结束这些战乱。”杨戬目光里透出淡淡的忧伤，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幼时和妹妹一起流浪的自己。

“几位是乘这车舟（宋代对航船的称呼）的？”船只舢板（航船架在甲板和地面之间的云梯）上站着一个独眼男子。

杨戬把公验、过所（身份证、出行证）给过看了，领着三人找卧处。

船的上层分成三部分，前面安炉灶和水柜，作厨房。厨房下面是看护人员的宿棚。中间部分有四个房室。后面部分为屋，高一丈多，四壁有窗户，装饰很考究，上面有栏杆，彩绘华丽夺目，并且悬挂了帘幕，富丽堂皇，是使者官属的居住处。

“你们是去扬州吗？”同行的一位姑娘问道舒瑶，“你怎么不和你丈夫住一块儿。”

男女是分开住的，但还有一种特例是夫妻可以住一块儿。

“他是我兄长，不是我郎君。”舒瑶摆摆手，方才她肯定见着杨戬带着赵逸景来过了。

“那个孩子是你兄长的吗？”这个名叫阿柒的女孩一路刨根问底，诸如杨戬多大了，家住何方，都有什么亲人之类的，舒瑶心里就确定了：她看上二哥了！

阿柒是来宣州探亲回扬州去的，是个机灵的姑娘，杨戬送舒瑶来时，被她一眼看上了。

“阿瑶，吃早茶了。”杨戬挑开帷幔，探进脑袋唤舒瑶。

一旁阿柒拽拽舒瑶的胳膊，大概是想借此认识一下杨戬。

舒瑶有些为难，毕竟她和阿柒不是很熟，二哥又是个冷性子，就这么带她去见二哥，要是把他惹着了，恐怕……

“想什么呢？快过来。”杨戬的声音淡淡地，好听极了，向她招手。

纠结片刻，舒瑶还是起身，抽开了阿柒的胳膊，信步走向杨戬。谁知阿柒顺势起身跟了上去，凑到杨戬跟前：“二哥好。”

杨戬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牵起舒瑶往外走，就连瞥都没瞥阿柒一眼。

“她是个什么人？你跟她很熟？”杨戬压低声音问道。

哮天、赵逸景早就寻了个座等着他俩，哮天先看见舒瑶，连忙招手：“瑶瑶！这边！”

船已经驶动了，却很稳，一点也感觉不到晃动，两旁各有十来个船夫摇着棹（船桨），船在水面上悠悠地。

“小爷就说不用吃早饭罢，船上的茶点可是味道不错的。”赵逸景装了一碗甜汤给舒瑶，这会儿子厨房的茶点还没上来，只有各色的汤品喝。

杨戬坐上位，舒瑶入坐左手边，赵逸景坐右手边，哮天坐对面，这个小小的八仙桌被坐得满满当当，不再挤得下别人了。

“茶点来了——”

一个小男孩拖着托盘，上放着如意糕、四色酥糖。这些都是甜食，杨戬只吃了两个就不吃了，把面前的酥糖全部递到了舒瑶面前。

他一直记得，这个丫头很爱吃甜食。

“瑶瑶——”一个身着鹅黄月华裙的俏皮姑娘抱住舒瑶的胳膊，吓得她手一抖，一块红色的茶果子掉在了地上。

阿柒自顾自地坐在舒瑶旁边，离杨戬很近：“在吃早茶呢，我也没吃早饭呢。”舒瑶脑子里过了一遍，阿柒早上确实吃了两个饼啊？她亲眼所见呢！

“二哥——”阿柒嗲声嗲气地喊了一声，赵逸景直起鸡皮疙瘩。

“二哥不是你能叫的，叫我杨晋。”杨戬脸色一沉，起身往船舫走去。

赵逸景心里暗暗鄙了一眼，这才多大啊，就想着勾引人，明显就是用力过猛，惹得人反感。

“有人落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扰得船上纷乱，不远处果然有一抹红色在蔓延开来。舒瑶抬头看了一眼杨戬，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不准备救人。

此处湖水较深，大家不愿跳下去救人，只用竹竿慢慢打捞。

等救上来时，所有人都躲得远远地，这一抹红色，不是衣服本身的颜色，而是被打捞上来的女子的鲜血染红的。面目全非、皮肉往外翻、鲜血淋漓、十分狰狞……

舒瑶心里作呕，不知是第几次见这种场面了，还是不习惯……

她不敢去看那具女尸的脸，往下看去，却脚下一软，身子往后一倒，幸而被扶住了，抬头一看，杨戬不知何时到了身后。

“二哥，她的脚……脚……”舒瑶把脸埋在杨戬肩上，双手发凉。

杨戬定眼一看，拍拍舒瑶的后背道：“没事的，这是裹脚，在贵族那边很时兴。”（ps：裹脚最早始于五代十国，在北宋年间流行于上流社会，南宋时已经风靡全国。裹脚就是把脚骨扳断，用布缠绕，小说里双脚染了鲜血，又能看见扳断的骨头，所以很可怕。）

“没事！你嫁给小爷，小爷绝不会让你裹脚的！”赵逸景拍着胸脯保证到，他对裹脚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