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至

比中原的商队来的更早的，是北凉的冬天。

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不过数日时间，北凉就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色。

　　顾城雪前世是个南方人，看到大雪的次数屈指可数，哪一年遇上老天爷下个冰粒子，都得开开心心的堆个手指大的雪人拍照发朋友圈。

　　穿越后，这是她第一次遇上北凉的冬天，也是两辈子第一次实际看到这么大的雪。虽然她有小姑娘原本的记忆，但是记忆里的雪，总是不如她确实看见的清晰。

　　开心的她都玩疯了，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里画画，和阿兄一起滑雪。

　　不过也因此不负众望，乐极生悲的──她感冒了。

　　顾城雪前世是个好几年也看不到一场雪的南方人，这辈子是个身娇体弱的早产儿，无论什么时候，很明显她的抗寒能力都没点上足够的点数。

　　外面的风雪那么美好，自己只能在家躺尸，还要喝超级难喝的中药，顾城雪不禁流下了悲伤的泪水。嘤嘤嘤，她真的太难了。

　　还好顾城雪好歹内心是个成年人，虽然错估了自己的冰冻抗性，但是也没有真的放任自己挨冻，保暖还是有好好做好的，所以感冒并不严重。

　　要知道在这个没有各种抗生素的时代，她要是真的发烧了，搞不好就会死的啊啊啊！！！

　　“阿父，我不想喝药。”一抬头看到自家老爹端着碗黑暗药水进来，顾城雪第一反应就是蒙头缩进被子，试图非暴力不合作。

　　“小雪乖，出来喝药，喝了药身体才能好，病好了阿爹带你去镜湖玩。”

　　身为努尔族的首领，万达是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彪形大汉。他一生跌宕起伏，年少成名，也曾上过马背，陪父辈征战四方。最后带领全族归顺大兴，独自抗起努尔一族的未来。在他人眼里威严勇猛的族长，在自己的小家里，也只是个笨拙的父亲。

　　他的妻子，是当年他征战沙场时，从中原掳来的世家小姐，顾青衣。

　　他的妻子性情温婉，骨子里却坚韧忠烈，像是雪山上顽强生长的迷蓝花，如此动人。

　　他的妻子虽然是被强掳来的，可她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与他同生共死，教会了他许许多多的事情。

　　努尔族没有姓氏传承的概念，万达却让两个儿女跟随了她母亲的姓氏，期望他们能够像他们的母亲那样，博学多识，意志坚定，希望他们也能够有强大的内心，面对以后的人生。

　　“那好吧。”舍不得自家老爹苦恼的顾城雪，还是乖乖从被子里钻出来，老老实实的喝药。

　　呜呜呜，真的太苦了，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把片剂药整出来！

　　喝完药，顾城雪躺下，却发现自家阿爹不像往常一样哄她睡觉，而是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

　　“阿父？怎么了吗？”顾城雪眨巴眨巴眼，主动发问。

　　“小雪啊，你想不想你外公外婆？你想……去中原看看吗？”踌躇着，万达还是说了出来，他的女儿一直都很懂事，最近更是像个小大人一样有主见。也许，有些事也得让她本人知道了。

　　“阿父会去吗？我想去中原看看的，但是我更想陪着阿父和阿兄，只要有阿父和阿兄在，小雪就什么都不害怕了。”也许是雏鸟情节。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拥有两世记忆的她非常害怕，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前世20来年的记忆是否只是十几岁的她的幻想，是她的阿父和阿兄，一直陪伴着她，让她走出了混乱，给了她生活下去的勇气。

　　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离开了她的阿父阿兄，她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她什么也做不了，又会变成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小雪乖！”万达猛地抱住自己懂事的女儿，不让她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是他太没用，从前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如今，又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

　　他多想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多想看着她如桑纳琪花一样绽放，多想一辈子守护她。守护上天赐给他的珍宝。

　　可是……他太无能了，他什么也守护不了，无论是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的族人。

　　“阿父？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顾城雪轻轻拍着自己父亲的背，沉稳的语气安抚了自己情绪激动的父亲。

　　“小雪，京都府来了人，顾家，你母亲的家族，要接你回去。大兴的皇帝赐了旨，要你嫁给他的儿子，九皇子，李建逸。”万达深吸一口气，放开顾城雪，目光直视着顾城雪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顾城雪有些发懵，攥紧了万达的衣袖。

　　“父亲……”顾城雪依赖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半响，她抬起手，给自己的阿父擦着眼泪。

　　“没关系的阿父，我早就想去中原看看了，正好可以去中原推广我的肥皂，等我在中原赚了大钱，回来给咱们北凉修路，修学校，修……呜呜呜……阿父！！阿父！！”顾城雪故作轻松的笑着，终是没能忍住，抱住自己的父亲嚎啕大哭。“我不要走！阿父！！！我不要离开北凉！呜呜呜，我不要离开阿父和阿兄呜呜呜呜！！”

　　“小雪！阿父无能，阿父对不起你！”万达回抱住他懂事的女儿，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意。上天啊，难道这就是他从前杀戮过多报应吗？如果一定要有报应，那就请报在他的身上吧，他什么都不怕，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女儿，要遭受这一切。

　　门外，冬日的风雪声，愈加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