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长颈纹了,我颇为这件事情烦心。
万籁俱寂,星子无声。
我推开窗,然后对着墙上的竹林开始发呆。
这片竹林印在我的墙上,从天花板一直到底端都是。
墙色雪白。
我无聊地咬了一下指甲——
"咔~"
"嚓~"
"噗~"
我吐掉了指甲。
起身,走。
一直到了阳台上的镜子旁。
在最角落,这里有一个衣柜,衣柜上便是这镜子。
对着镜子,我细细观察脖子上的颈纹。
完全放松的状态下,这是一根一根分割线,就好像被什么砍过然后愈合了一样。
我忍不住上手摸。
几颗发红的痘痘在中间凸起——这是熬夜产生的效果。
更进一步的,我去触摸那些褶皱。
先是用手往上拉,看起来有点像衣领子?还是肉色的。让人联想到秋天穿的高领内搭,精美的包边,在黑色的西装外套下,显得异常的显眼。
又用手往下扯,皮肤变得稍稍平滑,但是呈现着一种绷紧的状态。
血管也清晰可见,蓝绿色的血液在里面"唰唰"地流动。
好像随时会绷开似的。
按住,拇指和食指能感受到"卜卜"的跳动感。
前、后、左、右,我歪着脑袋做了一个拉伸。
听说这样对脖子有好处……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安静的地盘里贸然插入了一丝细语。
我的喃喃在深夜里显得很突兀,吓了自个儿一跳。
不知觉就退了一步。
"吱!"
是老鼠!
还好还好……
"滴滴滴滴哒——"
汽车的长鸣打断了我的后怕。
感觉刚才就好像暗夜在向我示威一样。
这是夜的地盘,尔等平民都给朕安静点!
我们,是夜的子民。
再看向镜子的时候,心境已经平稳了。
也注意到其他点——
眼睛有点小哎。
我尝试着睁大了一点儿,对,就是这样,很不错,继续保持。
但是会不会太大了,眼白微微发黄,周围有血丝弥漫。
只有眼珠是一片净土。
只是稍嫌呆滞。
比电视剧里"天使宝贝"的瞪眼还要可怕。
有点像僵尸攻城。
接着,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大郎~"
"哎!"
我应了一声,然后就不知道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被关在镜子里。
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
我能看到外面。
譬如站在镜子对面的那个"我"。
"我"穿着那身皮,向我示威,她在镜子外面转了一圈。黑西装,红裙子。朝我笑了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咔嚓~"
我看到这个"我"低下头,咬了一口脖子上的肉,然后"撕拉"着开始咀嚼咀嚼……
"呕~"镜子里的我已经吐出来了。
我背过身,之前观察过除了前面,后面以及左右都是漆黑的。
但是,没有用。
这一次,当我转到镜子后面的时候,我还是看到了她。
这个"我"开始充我"桀桀"地笑,她的眉毛扬得很高,眼睛顾盼生辉,是我最想要的那种神色,兴致勃勃而又意气风发的。
她充我兴致勃勃。
我随即发现"我"的颈纹已经消失不见了,那里一片细腻光滑,没有任何伤口,痕迹全无。
我感到可怕。
她看到我了,嘴唇微启——然而声音是从耳后传来的!
"你在——看什么?"
我后退几步。往前跑又往左转。
我不敢说的是——
刚才我注意到"我"的背后有一个虚影。
那是一段脊柱,包括头骨在内,直立着,脖颈的地方围着消失的颈纹。
不细看,还以为是围巾。
现在"我"还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是说,四周都是,无论哪一面,她在离镜子越来越近……
我啊!
猝不及防,我脚滑了一下。
倒了。
我准备站起来,可是~没有力气——
为什么呢?
为什么站不起来?
我想用手撑起来,可是"啪叽"一声又滑倒了。
我的视线终于聚焦到我自己身上。
我啊啊啊啊啊!
我是什么呢?
我是一张皮。
我没有骨头了。
我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来,终于合上了眼睛。
可是"踏踏踏"的皮鞋声还是一下子穿过我的耳膜。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似魔鬼的爪牙……
"唰!"
我睁开眼睛。
眼里一片清明。
我现在立在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架脖颈上围着一层肉圈围巾的骨架,以及一堆瘫软在地上的皮肉组织。
骨架直立着。
皮肉组织上的眼睛现在是睁着的。
它们并立在一起。
我没有叫。
而是缓缓地朝它们鞠了一个躬。
对着镜子把头探到与腰腹齐的时候,我看到它合上了双眼。
骨架也瘫倒在地上。
我重新回到床上。
坐着看那片翠绿的竹林,墙纸还是跟刚开始一样,贴合墙面贴合得很好。墙壁雪白。
我把手放上去,墙纸上的竹子也是有纹理的。
凉意让我清醒。
我关上窗,拉好了窗帘,夜晚的灯光渗透不了这里丝毫。
秋毫不犯。
白菜躺在纸箱子上,醋和油盐靠在墙角。
我想,明天就吃了它。
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
我拉开窗帘,为窗台的生菜浇了一点水。
顺手撕了几根葱。
去舆洗池冲了冲锅子。
开始做菜。
先放油,油热,爆一下姜,扔进红辣椒碎,爆香。
最后扳开白菜。
放盐。
翻炒。
抄盘。
可以吃了。
等等!
再加个鸡蛋,葱花爆香,完美!
锅里是早已经煮好的饭。
轻轻松松搞定一顿完美的早餐,我很舒心就是了。
吃完后的心情更是愉悦,但是我没有洗碗。
忘了!
在我准备洗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中餐随便啃的面包,晚餐绝对不能马虎。
要做就做大餐!
不过还是得先洗碗~
说干就干,我拿起碗准备去洗。
我掂量掂量手里的碗,好像比早上更沉了。
不管它,照常洗就是了。
我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我哼着歌走近舆洗池。
一手打开水龙头,一手把碗放下。
等盆里装满水的时候,我把碗放进去泡。
但是越泡越不对劲,怎么?碗变大了?
我热胀冷缩?这是冷水啊?
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我准备把碗拿出来,但是~这触感——不对啊?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一只眼球从我的手里不断膨胀,变大,爆开,然后……
一个脖颈上有着颈纹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是一个侏儒儿。
很小,很矮,大概和童话故事里的拇指姑娘一样大小,至于那是什么童话,我忘了——反正,我只要知道一件事情。
这人物很了不得。只有拇指大小的厉鬼,哈哈哈哈……
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她在我的面前越变越大,或者说,是我越变越小。
我在她的脚趾边。
很近。
她抬起了脚。
我用手拦住了眼睛——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我去掉遮掩。
注视着同样变小了的舆洗池,以及碗盆。
里面还有其他碗,要不然继续洗?
我迟疑地看了眼变大的她。
没有反应。
她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僵直的坐着。
原来刚才她是想坐着。
我松了一口气。
继续洗碗。
我们就保持着这样和谐的姿态。
其实后来洗完碗,我才发现,应该是房子和她一样边大了,才对,里面是硬件设施根本就没有变化。
只是每个物件之间的距离隔得有点远。
为此,我走了好久,才走到房间。
太阳出来了。
我又变大了。
房间里的电脑咳嗽了一声,有新消息。
得了,又没得吃了。
我随手啃了个面包。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已经中午了。
我去洗漱的时候发现"拇指姑娘"已经不在那里了。
倒是在我准备出门买物资的时候遇到了她。
那时我正准备穿鞋,低头看见她在我的皮鞋上。
我望着她。
她突然做了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她撕下了脖子上的那块"围巾",把其围在了我的脚踝上。
我面无表情地抖了一下脚!
我滚!
她滚了。
这真不是个聪明的事情,但是,但是——我是真的受不了她了。
好在她没有滚,但也没有在我出门买菜的时候跟过来。
很快我就后悔了。
先是路上,我走在大马路上的时候有黏黏的触手争先恐后在舔我围"围巾"的那只脚,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骨肉分离,像极了镜子里那两位——当然,这仅限于有颈纹的人。
没有的都是好的。
正常的。
但是当我走到商场选菜的时候,我才发觉什么是绝望。
你能想象吗?
前一秒还是香蕉、菠萝、水蜜桃,后一秒就变成长着颈纹的迷你骨架;前一秒还是黄瓜、玉米、莲藕、白菜,后一秒就变成长着颈纹的迷你骨架。
我感觉快疯了!
又一次放下手里的迷你骨架,我对着无人的空气喊到——
我出来!
……
没有人理我。
我无力的垂着头把最先挑选的那几个迷你骨架放到袋子里,然后走向结账台。
超市前台您好,女士,请问您有会员卡吗?
我没有。
超市前台好的,一共九百五十二元。
我这么贵?
我意外地看向超市前台,下意识看向她的脖颈,不出所料的,她有一片很深的颈纹。
超市前台是的,女士,这些水果蔬菜都很贵。
我低头看着袋子里的一排长着颈纹的迷你骨架沉默了。
我算了,我不买了。
接着,前台对我露出了,魔鬼般的笑容——
超市前台你想吃劲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