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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韶华易逝,深情难书(十二)

浮生若道

寒冬将融,初春伊始,在这本应是万象更新,春暖花开的季节,却总有人要背负着人世间最难忍受的求不得,离别苦。

以前的傅玉书是一个有痛只愿自己扛的人,从幼年负家仇,少年趟血海之始,他就决心让自己的心变得坚硬,不再包容万物。但自从遇到了章雨韶,一切都变得不在他的把控之内,心里只装了这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却从此扎根成为他一生的软肋。

和傅玉书敞开心扉深聊的章雨韶,第二天清晨,便来到章家祠堂向自己的父亲——御史章铖问安。

抬脚迈过台阶时,章铖正肃穆地凝视着章雨韶娘亲的牌位,虽无声静默,然深情可表。

自章铖发妻亡故以后,他便立誓终身不娶,一心都投入在了带大他们的女儿章雨韶身上。章雨韶不负所望,出落得天姿国色,经纶满腹。多年来,以章铖的品相和地位,不是没有给他提亲的,也不乏看上章府女主人空缺便想来自荐分羹的莺莺燕燕,甚至那些朝中势力都会为了拉拢他想办法给他介绍姻缘。

但章铖意志坚决,也始终用行动守住了此生不复娶的诺言。

有人说章夫人苦命,没享几年福就去了;

有人道章夫人甚幸,毕竟如章铖这般郎才绝艳又一腔深情的男子,世间难寻其二。

逝者已矣,章铖已习惯了多年来的孤家寡人和那些外界流言与纷纷扰扰,有女儿陪着他这个老父亲,他便不觉得孤独,有妻子的牌位矗立在章氏宗祠,他便能在对亡妻的思慕中忆起往昔的似水流年。

望着章铖深沉无声的背影,章雨韶不禁释然苦笑,自己的痴情性子,何尝不是生身父母骨血里流传的呢?

捏紧了拳头复而松开,自己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后,章雨韶还是对章铖开了口:“爹。”

“爹的乖韶儿,你来了。”章铖闻声回头。

“您在思念娘吗?”

“是啊,今日是当年我和你娘成亲的日子,我来这儿看看她,告诉她,我们的乖女儿嫁出去咯,让她在九泉下得以宽颜。”

“爹,我也很想念娘,尽管娘走的时候我还小,雨韶却深深明白,母亲二字在我心里的重量。”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爹很欣慰。来,给你娘上柱香吧,告诉她,你现在过得很好,让她安心。”说罢,章铖点燃了一把烧香,郑重地递给了章雨韶。

章雨韶接过章铖递来的烧香,郑重地抬膝下跪,表达着为人子女对生母最虔诚的思念。

“娘,韶儿过得很好,我遇到了世间最好的男子,他叫傅玉书,今日我来告诉您了,希望您在九泉之下不再为女儿的琐事烦忧。”

章铖在一旁伫立,被岁月染上细纹的眼中隐有泪光。

注意到了自己亲爹的神情变化,章雨韶缓缓起身,“爹,您方才是落泪了么?”

“没有,爹高兴,被不识趣的风沙迷了眼而已。”章铖将若隐若现的晶莹泪珠逼回了眼眶,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深居内院的祠堂何来风沙,原来年纪大的人也爱逞强,章雨韶被父亲的心思逗笑,只是笑着笑着愈发觉得苦涩。她不忍来今日这一遭,但一切宛若开弓的箭羽,已经没有退回的余地了。

“爹,韶儿有事想跟您说一声。”

“乖女儿,什么事呀?是傅玉书那臭小子欺负你了么?”能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独女拐走,章铖还是颇为欣赏傅玉书这小子的,他不会看走眼让女儿嫁给一个庸人,只是作为老父亲的自尊心让他总想言语上逞逞能罢了。

“玉书想回逍遥谷一趟,韶儿初为人妻,当同他一起前去拜祭家公家婆。”

“噢…这样啊,也好,这孩子是个苦命的,你确实该陪他去拜祭他的长辈,他父母若知道他们儿子娶了我章铖的宝贝女儿,想必会含笑九泉。”章铖对傅玉书的遭遇有些许同情,便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逍遥谷离京城不远,当日便能抵达,只是韶儿此去可能要小住一段时间,所以还请爹您要自己多保重。”章雨韶咬紧了下唇,此刻的心情只有自己明白。

“没事,爹又不是无知的小孩子,也不是年迈得不能自理,爹还身强体壮着呢,再不济,府里上下那么多下人,还能怠慢了我不成?”章铖说笑道。

“爹,您一定要保重自己,您要记住,无论女儿到了何处,心里始终牵挂着您。”章雨韶说着说着,靠在章铖的肩膀上,语气有些激动。

看着女儿变得像小时候一样爱缠着自己,章铖这老父亲的心有些动容,轻轻拍了拍章雨韶的后背:“好了,韶儿,爹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此去要路上多加小心才是,去收拾出发的行装吧,让傅玉书那臭小子等太久他指不定要吃味了,我可不舍得我的乖女儿受气。”

章雨韶不舍而歉疚地在自己亲爹肩膀上多停留了片刻,在章铖目光无法触及之处悄然落泪。

午时三刻,傅玉书和章雨韶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乘坐马车离开了御史府。

在章雨韶与章铖道别的这个上午,傅玉书同样去见了一位故人。

同一日的清晨,汤氏客栈二楼靠窗的雅间里。

“带她回去,喂,傅玉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坐在傅玉书对面的芊芊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我苟延残喘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让小雨看到我落败不堪的样子,死有何惧,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最后的几天要她同我一起面对绝境罢了。”傅玉书的语气淡淡,只有提到章雨韶才稍显动容。

“所以你就想,给她留下这场寥寥几天的美梦,然后一个人安静等死?你以为这样她就不会为你伤心难过吗?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凡人的脑回路。”芊芊忿忿不平,又夹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口饺子。

“原本我甚至还想瞒着她,独自面对现实,可我瞒不过她,我输给她了,也输给自己自私的感情,我只有这几天可活,我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好为人丈夫的责任,好好补偿这些年来我对她的亏欠。”傅玉书抿了一口茶,抬头眺望窗外,眼中有着说不尽的落寞。

芊芊看着傅玉书失神的样子,脑海中闪过自己那平日里仙风道骨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黯然神伤一面的师父陶醉,突然有些莫名的悲天悯怀,遂放下了手中筷子:“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啦,在你最后一日大限将至的时候,点了你那娇妻的睡穴,把她平安送回章府,行了吧?”

“那便有劳芊芊姑娘了,玉书在此谢过。”傅玉书向芊芊作揖道谢。

“嗨,你我认识几年的交情,客气啥,吃菜吃菜。吃完好好回去陪你的娘子。”芊芊托着腮,继续埋头吃起了饺子。

芊芊的心思不似凡人般弯弯绕绕,光是饺子带来的饱腹感就能让她觉得满足,一边吃还一边在心中默默感叹:“真是,何以解忧,唯有美食啊。”

想起上次遇到墨垠埋头专心吃饺子津津有味得如同品出门道的样子,芊芊噗嗤一笑,难怪金光那么高冷的人也会被饺子的魅力征服。这汤氏客栈的饺子,的确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当日的下午,傅玉书和章雨韶抵达了玉书的老家——曾经名震武林如今尽显没落的逍遥谷。

当年遭贼人肆虐的逍遥谷如今很是冷清,门庭布置透着失修的破败,只有少数的几个门人正在焚香洒扫,向前来的两人道“谷主好“与“谷主夫人好”,傅玉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娘子,我的家破败至此,实在让你见笑了。”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章雨韶握紧了玉书的大手,用手心的温度传达着自己的心意。

两人对视,眼里皆是脉脉柔情。

傅玉书带着章雨韶来到自己傅氏一族的宗祠,两人双双跪下,在傅氏先人牌位前互诉衷肠。

“我傅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在上,玉书今日来此,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你们,我已手刃青松,我们逍遥谷大仇得报,而她”,傅玉书转过头温柔地看着身旁同样虔诚恭敬的自家娘子,“她姓章名雨韶,是玉书刚过门的妻子,当今御史的掌上明珠。我能娶到她,实在是三生有幸,我相信各位傅家先人,也会和我一样,喜欢她的。”

章雨韶只觉心间有涓涓暖流趟过,回以娇羞一笑。

夜色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大地,玉书带着章雨韶来到了逍遥谷最干净的一间书房。

“这是我之前住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所以最为干净,娘子可满意否?”玉书说着,领章雨韶进门,让她自己打量。

“你住过的,我自然满意。”章雨韶很是心水这儿的布置,就像傅玉书这个人一样,有着浑然天成的风雅不俗。

“诶,那些是?”章雨韶留意到屏风后摆放着的一叠画纸。

傅玉书故意卖关子,歪头不言,只是望着她笑,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越发激起章雨韶的好奇心。章雨韶受好奇心驱使,忍不住上前拿起画纸一张张地翻开,一幅幅,一幕幕,那上面刻画得惟妙惟肖的女子,都是自己日常的嬉笑怒骂,悲欢喜乐。原来无声无息地,傅玉书已将她最生动的样子都用他绝妙的画笔记录了下来。

章雨韶诧异而惊喜,渐渐激动得有些想哭。

傅玉书将自家娘子的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走上前去从背后拢住了章雨韶的身子。

“可还喜欢吗,娘子?”

“我”,章雨韶觉得自己平生的经纶满腹都不复存在似的,只颤巍巍地说出一句:“我喜欢,喜欢得不得了,玉书,你画功实在太巧了。”

作为从小深受文化熏陶的名门之女,章雨韶的艺术素养告诉了她,傅玉书无疑是个画中大手。

“你过奖了,娘子,我画得巧都是因为你长得美呀。”傅玉书说起情话来,只怕世间没有女子能抵挡得住。

哦,除了那个一根筋就知道修仙提升功法又立志尝遍人间美食的芊芊,以前陶醉曾经调侃她,说她怕是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小孩子,芊芊说自己作为仙女才不需要凡人那劳什子烦人的爱情呢,好好修仙争取追上师父的修为才是正道。彼时的陶醉却不可置否地对她说,芊芊,你只有渡过情这一关才能真正长大,才有可能从小仙渡为上神。芊芊阅历尚浅,对陶醉的话一知半解,便听着陶醉吩咐来人间助金光得道,顺便也想体验人间百态,琢磨如何提升自身修为。

要不是陶醉嘱咐过她,那墨垠是金光的转世,修炼得道是他唯一的归宿,不能用凡人的情情爱爱去衡量他,芊芊甚至觉得,墨垠这人长得又帅,武功又高,吃饺子都吃得颇有门道,找墨垠陪自己一起吃饺子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月色朦胧下,傅玉书的书房内依然传着这对有情人对彼此的温声细语。

“你画我画了这么多张,就不腻吗?”章雨韶故意发问。

“画你,一生都不会腻。娘子,从我初初见你,我的脑子里就经常出现你的容貌,一开始我为你的美貌倾倒,后来知道你是在京城芳名赫赫的御史之女,我也只是觉得你聪明,和你相处以后,我才真正爱上了你,有了你,我心里再装不下他人。”傅玉书目光炯炯,上挑的丹凤眼里邪魅与真诚兼具。

章雨韶脸微微发烫,害羞得想转移话题:“夫君,你这画技是师从哪位名家,可否让我也偷师一番?”

傅玉书稍有缄默,片刻后才开口道:“我是自小被父亲逼着琴棋书画”,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我的父亲,画技堪比国手,我都是受他的教导方学有所成。只是,父亲早已离开了我……”

章雨韶知道自己无意触及了傅玉书心底深处的伤痛,愧疚地回过头,正视着傅玉书:“对不起,夫君,我不该说这些的,我让你难过了。”

傅玉书摇了摇头,温声劝慰:“没事的,娘子。那些都是过去了,现在我和你好好的,我就已经别无所求了。来”,傅玉书转身搬来一张椅子,让章雨韶坐在椅子上,“娘子,你坐这儿,让我再为你画一幅画吧,我想永远记住你最美的样子。”

“我最美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章雨韶有些茫然。

傅玉书已经起身转起画笔,往桌上的砚台蘸了蘸墨水,用他勾人的狐狸眼直直地望着章雨韶:“你在我眼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样子。乖,坐在那儿不要动。”

“好,一切听夫君的。”章雨韶安静地当起了被临摹的对象,默默注视着自己丈夫的一笔一划。

房门没有关上,皎洁的月光投洒进屋内,在章雨韶绝美的面庞上照映出别样的流光溢彩,从来专心投入于创作中的傅玉书此刻也不免有些失神。

傅玉书的速度颇快,不到半个时辰一幅巧笑倩兮的美人图已经跃于纸上。

“娘子,你还满意否?”玉书瞪大着双眼,很期待章雨韶的回答,眼里有着孩童般的纯真无辜。

章雨韶被傅玉书为逗自己而作出的稚气模样逗笑,同时也啧啧称奇于傅玉书的丹青妙手,她甚至觉得,这画上的自己,比真实的自己还要美:“我很满意,夫君,这幅画就是赠予我的吧?”

“送你可以,但你得用什么奖励来换呢?”傅玉书向章雨韶步步走近,近得说话呼吸声都要扑在章雨韶的脸颊上。

虽然已尝人事,但丈夫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章雨韶骨子里大家闺秀的矜持还是让她不免害羞,瞥到桌上墨水未干的画笔,章雨韶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且慢,夫君,我确实有一个新的奖励要送给你。”章雨韶微微推了傅玉书的胸膛。

“好,娘子讲,为夫洗耳恭听。”傅玉书饶有兴趣地垂眸浅笑,眼里只有自己身前的娇妻。

令傅玉书没有想到的是,章雨韶轻轻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准确地说,是额顶那撮异于常人的妖冶蓝发。

万年断续花留下来的后遗症,傅玉书自己表面云淡风轻,不怕被人说异类,但在章雨韶眼里却深深地刺痛着她。

从在武林大会初见那一天起,她就想着,有一天要让玉书变回他们初见的样子。

乌发少年,意气风发。

彼时汝正年轻,吾自倾心。

“让我帮你变回,最初的样子,好吗?”章雨韶抚着傅玉书的蓝发,温柔地试探。

“好,但凭娘子安排。”傅玉书知道章雨韶想做什么,语气间是对眼前人独有的温顺。

章雨韶自小也是浸染于琴棋书画中,书法绘画皆是信手拈来的平常事,但这是第一次将自己的手艺用于为心上人染发,章雨韶还是有些许紧张。好在月色作美,屋内的光亮足够,章雨韶就这样在月光的见证下,为自己的丈夫傅玉书一笔一划地描摹上黑色,原本妖冶的蓝发逐渐被常人的墨色替代,待最后一笔落下,历经沧桑的傅玉书也变回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三年前的元宵灯会,御史之女章雨韶在侍女柳絮的陪同下出门逛花灯,却在集市上被人劫了荷包,路见不平的傅玉书出手帮她截下了贼人拿回了荷包,不仅避免了钱财的损失,更重要的是护住了对一个深居浅出的大家闺秀来说最珍贵的名声。

三年前的月色也如今晚一样美,两人的初遇,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一见钟情。

“在下姓傅名玉书,小姐唤我玉书即可。”

“我姓章名雨韶,雨是雨过天晴的雨,韶是不负韶华的韶。”

“那我便叫你小雨好了。”傅玉书歪了歪头,调皮地一笑。

初见时的章雨韶被傅玉书的言语搞得有些羞涩,一旁的柳絮看着自家小姐和眼前俊俏公子哥的眉来眼去瞬间明了个中奥妙,便嗔笑地调侃道:“第一次见面就把小姐你叫得那么亲热,他可真是个登徒子。”

后来他们同赏花灯,逛闹市,看月圆……

转眼三年过去,从初见到相爱,从相爱到几近成亲,从几近成亲到傅玉书无故失踪,从失踪到三年后的重逢,再到如今的修成正果,这三年过得漫长而煎熬,回想起来却仿佛也只是眨眼一瞬。

三年过去,两人容貌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历经世事变迁,心境沧桑了许多。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还好等闲未变却故人心,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他们依然陪伴在彼此身边,未曾言弃。

望着被自己亲手染回黑发的傅玉书,章雨韶未察觉到已有无声的眼泪夺眶而出:“玉书,你回来了,我的玉书。”章雨韶一头扎进了傅玉书温暖的怀抱。

傅玉书知道自己的黑发勾起了章雨韶对往事的回忆,自己又何尝不是心境百转千回,他深知重回心上人身边有多不容易,不免情动,也紧紧地回抱住怀里低声啜泣的人儿:“是,我回来了,小雨,我永远是你的玉书,你永远是我的小雨。”

月色渐渐暗沉,似乎在提醒他们是该入寝的时候了。傅玉书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向屏风后的软床走去……

中有话绸缪,灯火帘钩,是仙是幻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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